zblogger

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诚招代理 > 正文

诚招代理

长篇连载《美发师传奇故事》(6)

admin2021-09-15诚招代理904
上接<<美发师传奇故事>>(5)              〈六〉  波涛从不把赵平的问题放在心上,自己也搞不懂为何从不去看望他,家人生活可算平静了几个月。王梅的异乡生活如何?几个月来,波涛对她杳

上接<<美发师传奇故事>>(5)

              〈六〉

  波涛从不把赵平的问题放在心上,自己也搞不懂为何从不去看望他,家人生活可算平静了几个月。王梅的异乡生活如何?几个月来,波涛对她杳无音讯,也极少时间与王梅家人见面。他的美发生意不见进展,始终没收到徒弟,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便是秋末冬初,波涛独自在店里苦思着王梅的近况,想到几个月以来,没收到王梅的信件,自己写信已不见回,心里万分不安。

  好不容易才盼到邮差送来信件,波涛慌忙拆开,这封信写的不是什么甜言蜜语,而是让人看了悲喜交错,心胸刺痛的伤感绝笔信。他看得心慌意乱,百感交集,内容是说自己无了良心,她有重孕在身,却不给理睬,信息都没有,如今冷落远方,孤苦可怜,这种苦是何等的让人难过,想当初,情投意合,海誓山盟,却全都是游戏,只恨自己草率,信中还有相片一张,表情冷淡,面色苍白,颈上几处红点,像是感冒留下的,博人怜悯。波涛急得心脏沸腾,情绪恐惶,真不知纳何良策,心想自己都不知有多么的想念她,担心她,同样也是信去不见有回,她却成了恶人先告状,这事彼此有埋怨憎恨,但波涛始终还是保持自己的男人风范,觉得是自己有错在先,可又觉得奇怪,愈想愈不通,真是天有不测风云,无端端的突然冒出这种事来,这事让年轻无知的波涛伤透了脑筋,吓得六神无主。

  王梅有孕,这可是件大事,如她家人知道,定遭责罚,好在还不知,几天来,波涛郁闷死了,做啥事似乎都没了心情,有生意来了也没了以往的热情,即使穷装笑脸地勉强做完生意,客人一走,自己又像个植物人一样冷坐在一边。

  正在波涛一筹莫展的时候,来了一位顾客让他有了好的转机。

  来的顾客是院里的赵常国,他身份普通,个子不高,但健壮,依家族辈份,波涛称呼他为‘叔’,常国来到店里开口就同波涛讲:“今天特来理一理发,后天去广州。”波涛听了喜上眉头,心想:“真是天助我也,有此机会便可同路前去一趟广州。”王梅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定得去看看,还不知现况如何。他带着疑问:“你也去广州?开玩笑吧?”常国认真地:“我姐夫在广州搞建筑,现在缺人手,我反正在家没啥事,去挣些零花钱也好。”波涛立马提到同路前去,讲明事因,说去见女友,有重要事情要办。常国当然不信,生意做得好好的乱跑啥?说他开些国际玩笑,在家搞理发开店不好,出去受那份苦,怕是吃错了药,波涛一本正经,语意坚定,说非得去不可,而且不可拖迟。常国道:“你去了这个店咋办?真要关门却有些不划算。”波涛话说关门事小,只要同老板打声招呼终止租房合同,搬回这些东西就行了,波涛帮他边剪发边商量着出门之事。

  这事说急就急,波涛三言两语同常国讲定了,跟着下午便通知了房东,晚上一回到家,就向家人讲明了一切情况,素英听到波涛讲的消息那是喜上眉梢,心里甜的像吃了蜜糖,想必不用花费多少经济便可迎新媳妇上门,真是天赐良缘,这种婚姻乃天作之合,不可错过,她支持波涛前去接王梅回家,对于王梅家人,估计王梅也没走动风声让家人知晓,此事应从长计划,先把人接回来再说。素英在暗想,口里并没说波涛做和错与否,只是笑着对他说:“你波涛还真有些鬼把戏。”波涛沉默寡言,良久才说:“这店里的问题我已跟房东交待清楚,你们抽空把东西全部搬回来就行了,我同院里常国一起去,他比较熟悉广州。”

  一家人都为这鲜为人知的好事所迷惑,波涛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堂屋团团转,李珍在一边笑道:“想不到老弟真能干 ,不知不觉当上爸爸了,你还在想不通,这是多么难得的好事儿。”波涛一点也没觉悟到这件事的重要性,或许是人太年轻了,或许没有真正成熟,对自己的人生观和世界观认识甚浅,思想上没有一点想承担做父亲的责任和义务。听了嫂子的话无动于衷,他只是焦急,恨不得王梅信中说的全是假话,不论真假,还是先去见人为上策。

  波涛在房里收拾衣服,边收边想,想到王梅信中说的要自寻其路,以为将要自尽,心里变得可怕,越是急迫,恨不得马上飞到王梅身边,给她解释这一切,挽救她那年轻的生命。“千万不要出事啊!”他又想起当初那初宵的夜晚——“不可能吧,这么巧?”越想越乱了头绪,波涛嘴不讲话,心却婆婆妈妈。

  第三天,波涛背着简单的行李,告别了家人,跟常国上了南下的火车。

  多少天来,他心里无时无不在担心着王梅,冷落沉闷,常国见他忧心重重,好不开心,便说到:“波涛,你这个苦酸样怎么去见你女朋友,没精打采的,这火车要跑几十个钟头,够得你受,——打起精神来。”波涛慢吞吞地说:“不是不高兴,是心里不踏实,没见到人,放不下心。”常国说:“你这不是自寻烦恼,远水救不了近火,你担心有用吗?”

  波涛初次乘火车,感觉新鲜得很,本来应该舒畅旅途,他却萎靡不振,像是被遣送的囚犯,枯坐窗口,提不起神,只见窗外,广阔的田野,连绵不断的山恋,山清水秀,峰回路转,景色赏心悦目,他却无心享受,心如死灰,看得疲倦,凉风从窗口灌进来,吹得头发晕,眼光发花,慢慢有了睡意,就地趴在餐台上,随着铁轨“咯嗒嘁喳”的声音进入了梦乡。

  梦里充满恶煞,只见自己正走在一条道上,忽然间天昏地暗,寒风呼啸,身边已变成另外一个世界,处在荒山野林,到处冤灵鬼气,杳无人烟,自己像是成了过草地的红军战士,受伤掉队了,没吃没喝,饿得面黄肌瘦,走得筋疲力尽,左右偏倒,四周一片恐怖,各种刺耳的怪叫声吓得他冷汗直流,缩成一团,刹那间,各种怪声消失了,眼前闪出一道光芒,他提着行李走向前,又见另一条光明大道,再走,视线里出现了一位漂亮的姑娘,长长的头发,苗条的身材,正对着眼前的一根绳子苦诉遗言,准备自决,她含着苦苦的泪水说:“爸妈,女儿不孝,给你们丢尽脸面,此时此刻我的心难以平静,我坚强不起唯有这样才能消出自己心头的恨,今生不能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来生再补偿,请你们原谅女儿作出这种残酷的选择。”说完拿起绳子直向自己脖子上挂,他用力呼喊“不要!”姑娘转过头,才看清是王梅,波涛顿时被吓得神魂颠倒,王梅尖叫说:“不要过来——我不想见到你。”波涛急得泪流满面,苦苦衷求,劝王梅倾听解释,王梅也不再相信他的话,怒道:“你这个没良心的,还知道找我?太晚了。”说完便要继续把绳子往颈上挂。波涛快步走向前,谁知一不小心滑倒在地上,再也无力爬起,用擅抖的手挥动着,嘴里拼命地呼叫“不要——不要!”恶梦惊醒,波涛头冒冷汗,睁开眼一看,身边已站满乘客,乘务员路过,见他神情不拘,面色苍白,忙担心问候:“小伙子——你没事吧?”他直摆头,常国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也担心问到:“你刚才嘴里直说不要不要,浑身发抖,做了什么恶梦?”波涛不作回答,心里越来越不安。

  广州火车站广场,人山人海,一片嘲杂,前看宏伟立交桥,后有‘热爱祖国振兴中华’几大标语,左右高楼林立,可算奇观,触目感慨无穷。波涛跟随常国走出火车站,被这华丽的大都市弄得眼花缭乱,分不清东南西北,他走神似的四处张望,常国叫他赶时间快些走,此时乃赶路,不是观光旅游,叮嘱他注意不要随便吐痰,站检人员一旦发现,定受罚款,又说车站人多,地方复杂,乱得很。波涛随口应道:“乱?——这站前站后这么多警察维持秩序怎么会乱?”常国说:“不是警察多就没事,省麻烦嘛——这都不明白。”

  离广州不远的佛山市区,有一所规模宏大的建筑体正丰紧张的建设中,从建筑体下望到上,躯干直耸去宵,真像是一座山,此乃主体,不像山中绿树成荫,而是像雕刻家用雕刀在山表面刻出无数方格,形成一个庞大的框架物,里面有机动声,人的差使声,工人回应积极有力,主体建筑周围围满保险架,护有保险网,各种安全警号标牌及建筑广告在保险网上挂得整整齐齐,一目了然。可以直接想到当地政府对建筑行业是要求严格的,它的格式化,安全化,标准化是前位的。地面上,到处堆满水泥,沙,石子,钢材,木板等建筑材料,远看乱七八糟,近观却成堆有序。

  波涛跟常国挤上一辆公共汽车,转过一辆中巴小卡,经过几天的辛苦旅途,终于来到了这座建筑工地上。

  常国吩咐波涛在大门口等候,随后去找自己的姐夫。波涛在外面目尝着身边热闹新鲜和街市,车辆连绵不断驶过,人来人往,街道显得拥挤,经商的店铺各色各样,摆设齐全,夺目耀眼。到处都有音乐传出,分别意味着各自业务好。

  波涛心里叹不完的热闹,再回转头,观注建筑大楼,地面上处处肮脏,污水横流,看得心凉,他呆了一阵,久不见常国出来,又觉饥饿,从行李包里取出车上未吃完的面包,干巴巴的咀嚼。

  等常国带着姐夫出来,手里面包已快吃完,他们一见如故,常国姐夫名叫安泰,三十多岁,身强体壮,脸上黑得发亮,穿着简单的旧工作服,见了波涛甚为热情,连忙问候招呼叫好。

  走进建筑体内的宿舍,宿舍里更是狼籍一片,地上到处有水,光线黑暗气味难闻,这也许是建筑行业存在的现实问题,建筑公司领导似乎只重视建筑质量,不太关心建筑民工的起居生活,做苦工的或许是容易被领导遗忘,可是下苦力的又偏偏能习惯这种无奈的工作,环境波涛初眼看见,已经明白到了建筑工人生活的苦酸。安泰怕波涛不习惯住处,谦意说:“这里是比不上家里好,我们命苦,出来过这种生活,但早已习惯,你就将就一下吧。”波涛有个优点,就是能随环境 改变而改变,凡事没啥讲究,因地制宜,随遇而安,他笑着说:“泰叔,你讲到哪里去了,来到这里还要给你添麻烦呢。”安泰送上开水,叫波涛先歇一阵,自己去叫炊事员添加饭菜,然后再吃点东西,洗个澡,好好地睡上一觉,这安泰待人真是热情。

  波涛初到贵地,人地生熟,不便走动,吃了饭就往床上一躺,却又难以入眠,心里老是王梅的影子,床上布置简陋,蚊账明显破旧,地方潮湿,蚊子繁多,这些可恶的吸血虫像开了聚会似的,在执行命令,无孔不入,咬得波涛体无完肤,抓得指无余力,几天的旅途,车上睡的不好,此时已疲倦不堪,只有让蚊子任意吸收体现内的血液,后来睡着了,等到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眼睛还有些睁不开,头晕脑胀,昨晚一觉不见睡得舒服,口里干苦无味,但不觉得饿,找个水池先洗洗脸,回头找常国,他已不在宿舍,便独自一人走出外面来,见地面上的绞拌机正“轰隆隆“运转着,周围一团人围着在转,都是些年青人,都是做苦工的,拉的拉,倒的倒,浑身都是混凝土浆,老迹新痕,穿着破破烂烂,脸上的汗水像大雨淋在了头上,滚滚直流,但又精力充沛,看不出有累感,而且有说有笑。这些建筑工人真算得上是一代好男儿,干活有板有眼,可算了得。

  波涛走过去,望着这群在烈日下苦干的异乡人,视线里忽然出现一个铲石子的黑汉,他穿着一件背心,浑身黑油油的,使起劲来浑身肌肉像的搞健美的,波涛把手臂伸缩了一下,看看自己后惭愧地摇头,那黑汉见他望着自己不转眼,用广东口音招呼说:“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这人不会讲普通话,波涛听不懂,以为是说外文的,连忙用简单的英语对话:“Sorry. I Can’t Speak English even Can’t Leasten ,I am speak Chinese”。那黑汉也听不懂,认为是在骂他,但看波涛面带笑容,不像是有恶意,便说:“你说什么,你不会讲广东话吗?”波涛只管讲:“NO——NO,NO,I don’t know. I don’t undersdand what you are saying”黑汉有些火了,严肃地说了两个字,“奇性”便懒得理睬,低着头用劲铲自己的石子,波涛反应特快,想起王梅当初教了这一句广东话,立马用四川方言说:“你才是神经病呢。”这时常国姐夫(安泰)从楼里出来,见波涛在那里同黑汉互不相懂,走过来对波涛说:“你说家乡话他哪能听懂,你要讲普通话,这黑肥仔叫阿龙,广东人,不会讲普通话,你怎么这么不巧同他对上话了,真是搞笑。”安泰问到波涛怎么不多睡些时辰,说外面太阳火辣,热得利害。波涛睡了一天,起了床也没睡意了,只是跟安泰说几时可以送自己去深圳。

  安泰知道他的来意,明白他的心情,便劝他不用急,先休息好。玩两天再说。

  在这里,波涛哪里有心情玩,才过上一天,波涛就要催着走,没办法,常国只好把他送上往深圳的班车,临走时,常国同安泰叮嘱着他,叫他在路上多加小心,回来还要来这里看看。波涛把他们的好记在了心里,所有的感激都没有说出来,听了他们的担心话只是点头。汽车开动,波涛说不出再见两字,把头从窗口缩了进去,常国望着远去的班车,向安泰担心说:“这赵波涛人生地不熟的,独自去找人,胆也够在的,不过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安泰坦然地讲:“他都这么大一个人了,有文化,没事的。”

  波涛坐在靠窗口的位置,车上不算拥挤,身边坐一位青年人,看妆扮也像是打工青年,波涛大方地眼他答上话,这位青年人也挺开朗,讲话态度温和,热情地回答波涛,波涛拿出一信封,指着上面的地址就问,青年人在深圳已打工多年,区区小地方熟悉得很,不假思索地说:“知道,就在龙岗中学对面。”波涛心里得到一份踏实。很快,汽车在青年人的号令下停了下来,青年人把波涛带到厂门口,随后言辞而去,波涛孤独一个站在门口,抬头一望,见厂房上的厂名正与信封上的吻合,认准王梅定在此上班,但又不知如何才能见到真人面,心里纳闷,他今天有些运气,遇上星期天,厂里工休,出出进进的人较多,迎面正巧走来几个听口音像是老乡的打工妹,穿着整洁的厂服,手牵着手,个个兴高采烈,一个打工妹喜道:“今天厂里发善心,让我们休息一天,真是难得的假日,我们今天好好的去大吃一顿。”其中一个说:“这段时间天天赶货,晚晚加班,都快累得喘不过气来,感谢上帝,给我们这个快乐轻松的假日。”几位姑娘正要与波涛擦肩而过,被波涛客气地叫住了。轻声问:“请问你们是不是这家电子厂上班?能否帮我叫一个人?”一个打工妹听说是找王梅,正好她们俩是好朋友,忙说:“王梅已经转厂了。”波涛一听,那心就像突然被钩子钩了出来悬挂在空中似的,脸色忽地沉落,急切追问:“转到哪里去了。”好在答话的这位姑娘知道,他才没那么紧张,波涛直请求对方做做好事,帮忙带一下路。姑娘见他言行举止斯文,便答应带路。

  他们一路走,波涛的心慢慢向下沉,顾不得路边的好风景,又担心见到王梅不知说些什么好,脸上布满了忧虑。姑娘见之也不便盘问,只是稍作打听:“你找王梅做什么?你是她男朋友?”波涛肯定回答,姑娘性格开朗,主动热情地讲王梅的近况,说上班如何的累,生活何等的苦,身体不见好、、、、、、,听得波涛难受极了,身上像钉满了刺,遍处都痛。

  姑娘把他领到王梅厂边就匆匆走了。

  这间厂房不大,不像是大生产家,可楼顶上的招牌却是大企业工厂做的广告,大而有矩,波涛站在用铁棍做成的大拦门外面,放下行李,手把着拦棍,目不转睛地望着这间小厂房,里面静静的,听不见什么声音,像是秘密部队中的保密室,但又没有站哨的士兵,外面连一个保安人员也不见,他心急切,盼望有人出来,以便通告久别的恋人。过了一阵,还真从厂房里走出一位保安,波涛心里顿时一团热,希望终于来了,忙叫住他,带着乞求的语气叫他帮忙捎信。这厂是私家企业,没有大型厂家管理严格,来访探友比较方便,保安听后随去,波涛静静地在门口等候着。望着身边密布的厂房,总算松了一口气,许久,还不见王梅出来,自己先去买块面包充充饥,他呆在那里,啃着干粮,一身的朴素配上那破旧的行李包裹,跟街上的乞丐不分两样,但他的这种狼狈和责任的举动让人感动。

  面包快吃完,突然听到一种熟悉的声音,“你来干什么?”他转头平眼望去,不见人影,“你来这里干啥!”声音大了些,他这才听出是楼上传下的话,抬着一望,看是王梅,心里顿时掀起一种激动,瞎了眼似的向前走,糊涂地撞在拦门上,顾不得痛,扶着拦门杆,急切说:“王梅,可算找到你了——快下来。”波涛笑了,高兴得差些流泪,王梅望着他,见自己的师傅多日不见,依然穿得那身朴实,满脸疲惫,面部消瘦,心中本身藏着苦与恨的她此时也无了往日的怜惜,如同陌生人,用那种憎恨的目光注视着,波涛也看清了王梅那张憔悴苍白的脸,简洁的夏装明显旧了,心里涌起的疼惜无法言语。王梅苦酸的心情忽地作乱,火气一涌而起,暗想,几个月来,天天盼星星盼月亮都盼不来一丝安慰,自己落到如此凄惨地步,还要在这里拼命地孤孤单单起早睡晚,打不起精神仍要听从安排加班加点,冷暖饥寒,未婚先孕,多少的苦楚无人过问。愈想愈怒火:“你来干什么!你怎么不去死,我不想见到你,你这个没良心的!”波涛见她情绪激怒,慌忙解释:“你先下来,我有好多的话跟你说,先别生气。”他话音刚落音,王梅转身进了厂房。他的心被王梅的冷面恶语弄得莫名其妙。照理说,两情久别,喜得重逢,应是激情拥抱,然而——此一时比一时,人已经变了,变得无情无意,浪漫动人的情趣全没了,彼此就像冤家对头,风马牛不相及。就因为有着一场误会,几个月彼此之间失去联络,互不相知,王梅身有重孕,对于初恋的波涛来说,犹如小孩子考虑吃饭问题时对父母的态度,根本不觉对方辛酸苦辣,他左思右想:“王梅怎么这副表情,我得消息以来,没吃上一餐好饭,路遥千里,含辛茹苦好不容易来到这里见你,怎么就不心痛我一下,还发如此大火。”他只在想着不通,并不在意,既然来了就一定给她讲清楚。

  当第二次叫保安同志叫王梅出来时,她依然是横眉冷眼,似乎王梅的心早已破碎,波涛急得恨不得立马翻墙进去,把她拉出来好好劝说,可保安人员全副武装,又不敢放纵,只得带着泣立的声音:“你先出来一下,先听我解释。”王梅同样不理睬,她之所以这般气恼,女人初孕本是需要一种特殊的关怀同体贴,安慰同照顾,因为她没有得到这些,就连一句动听的话语都没有。上帝安排他们要闹这些情绪,想改也改不了。波涛见此也无计可施,身子突然像没了骨头,患软骨症似的坐在了地上,背靠住墙,眼泪直在眶里打转,眺望天上朵朵白云,满天布满的全是伤心。

  常言说得好,皇天不负有心人,波涛终于等到王梅出来,用他那双温暖的手捧着王梅冷冰冰的手,仔仔细细地凝视着,所有的伤痛不需要再用言语来说明,深情地对王梅讲:“我知道你受苦了,受委屈了,我是真的不知道你生病,这段时间里,我一直没收到你的信,前几天才收到你的绝笔信,我才不顾一切地匆匆赶来,你可知道?我看了你的信,我都差些急晕了。”王梅本身就有说不出的苦衷,此时此刻也讲不出话,她一边听着一边想着,一边红着眼着急。波涛讲得珠泪满眶,握着王梅的手:“回家吧,跟我回家吧,我妈还在家里盼着你呢。”她心头的气哪有那么快消散,含忧带怒:“放手,谁跟你回去?——哼!我已经想好了,你自己回去吧,不用管我。”波涛的手被甩开,无助地呆在一旁,再怎么急也得忍,还得小心劝说:“你这是说什么话嘛,我们不要吵了,一切都是我的错。”王梅不再听波涛说什么,转身又向厂里走去。波涛的心被王梅折腾得乱七八糟。苦不堪言。

  其实王梅早已请好假期,准备去休息一段时间,打掉小孩,再回来上班,没见到波涛之前根本没考虑到他的到来,对波涛没寄托任何希望和依靠,去打掉孩子的想法出于无奈中的无奈,明天将要起身前去医院做手术,今天碰巧遇上波涛,可真算得上天意之作,对于王梅以后的日子,却是不幸的相遇,她之所以要带病坚持上班,因为自己去做手术还不够花费。做手术是需要一大笔开支的。

  过了一会儿,王梅提着行李慢慢出厂来,她的一颗碎破的心虽然表现出冷言恶语,内心却非常脆弱,女人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王梅哪舍得这已做成半成夫妻的丈夫。她翘起小嘴,娇气地把手上的包裹向波涛身上一扔,含笑带怒地说:“我真把你没办法,你的运气好,你如果迟一天来,见鬼去吧。”无论王梅怎样唠叨,波涛始终保持一种模范丈夫的态度,耐心乐意听取,百依百顺。天色渐渐已晚,车站开往广州的最后一班车已经开走了。王梅只好把波涛带到一个相好的老乡那里借宿一晚,明天一早再作安排。

  老乡住在离车站不远的出租屋内,老乡也是个热心肠的人,他与王梅以前是工友,得知王梅此等情况,深表同情,特意安排了一个较好的地方让王梅休息。

  今天波涛与王梅就在这个宁静而美丽的夜晚两怀相依,相互倾诉了彼此的酸楚,以往的情深没有冷淡,反而恩爱有加,王梅得知赵平被关入监狱里,还深表叹惜。讲到主题,波涛拿不出主见,只是点着烟,大口大口地吸,王梅语气沉沉:“现在没有办法了,在这里上班已是被迫所至,这里的医院收费太高了。”波涛处理这种事情毫无经验,哪懂处理这些问题,他听了王梅的想法不假思索地说:“我们可以回家——回家结婚。”王梅道:“结婚?你说得倒容易,拿什么结?这小孩只要一下地,罚款几大千,从何处来钱罚款?何况你不够婚姻年龄。”王梅早已想过这些问题。波涛这才顾虑起来,慢慢想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沉默一阵说:“不能结婚也不怕,至少回家做手术方便,而且费用也低。”王梅一口接道:“回家做手术?——亏你想得出来,这丢人现眼,伤风败俗的事你不要脸我可要,要是我父母知道了,你要他们的脸往哪儿搁?何况他们一向对我管教严格,对我的终身大事非常关心,出了这种事不打死我才怪呢,到现在都还瞒着他们,又怕吓倒他们——。”王梅说着泪水流了下来,波涛又小声劝着她:“好了,不要生气,少想些,身体要紧,等明天去到广州再说吧。”

  第二天一早,他们坐上了去广州的早班车,这是一辆普通客车,车况不见好,车胎的气似乎打得过胀,人坐在里面硬板板的,颠簸得厉害,感觉很不舒服,窗门松动,声音刺耳。王梅心烦,又怕闻气油味,给车一颠,连打恶心,胃里作酸的翻涌,她开始头晕,实在忍不住了,冲口而出地吐,自己忙掏出手帕按住,早晨没吃东西,吐的只是酸水,手帕吸不尽,手指缝里还流出来,淋在衣服上,好在车上人不多,每人一位,无站立乘客,波涛坐在王梅身边,束手无策,急得心慌,忙给她递纸巾,又一边削水果,车上的人同样坐立不安,有的嘴里还在出口破骂,骂的是汽车的妈,埋怨自己撞了鬼,偏偏坐上这样一辆烂破车,抖死人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车,王梅心里难受未减,休息片刻,再转公共汽车,九月的气候,太阳像秋老虎,晒得辣,热得心慌,波涛取出瓶水,王梅喝了一口,擦擦汗,见一辆辆公共汽车挤得仅可容足,又一辆汽车到站,乘客一拥而上,市内的公共汽车座位都不多,乘客多为站着赶车,波涛见一辆辆车全挤满人,知其王梅拥挤不得,心里忙乱,他急中生智,拿出当初送王梅出来买票时那种王者之风,车一停,先把其他人用手拦住,等王梅上车坐好,自己再上,也顾不得人家口里骂妈,这上了车,有了位置,不用着急,谁知一瞬间,车上照样是挤满人,王梅坐位靠窗,这是准备得先,波涛被挤得坐立不安,要照顾王梅,留给她的位较宽,好方便她活动,自己同其他乘客身子互相交接,脚不能伸,背不能弯,又不容易改变坐态,只有轮流地侧重左右屁股坐着,以姿调节,左倾坐了不到一分种,殿骨酸痛,忙换为右倾,百无是处,一刻比一刻更难受,汽车开出不远,到站又停,车内没有空调,热得像蒸笼,汗味醺人,汗湿了衬衣,怕要中署,王梅知道波涛难受,却又无能为力,但波涛不得不自己坚持克服。

  好不容易到了常国工地上,王梅见波涛把她带到不明不白的建筑工地里,心里觉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有谁?”波涛神神秘秘:“我们院里的赵常国在这里,我来广州就是跟他同路,一路上全靠他照顾,他姐夫在这里做工,来的时候我就住在这里,他们人都挺好。”波涛领着王梅到宿舍,端来茶水,叫她先休息,又见宿舍无常国同其姐夫人影,估计在干工,便又去工地上找。王梅浑身困倦,倒在床上再也不想动了。

  建筑体三楼,到处堆满了红砖,建筑工人各自手忙脚乱地在砌砖造墙,常国正专心致志的投入工作,他一手抓砖刀,一手拿砖头,砖在手上似如海绵体,软而有弹性,在手的作用下,跳上一圈,糊上石灰浆,顺手砌在吊线旁,动作快,墙砌的直而到位,不愧是泥水匠。波涛找到三楼,视线里,工人们热气腾腾,拉砖工人的脚底像是抹了油,跑得飞快,造浆的浑身是劲,波涛来到这里见到了常国,常国一阵惊喜,直夸波涛能干,昨天一早去,今天就把女朋友接了回来,又叫他先回去陪女朋友,等下班再作商量。

  波涛下楼,他没走楼梯,走的是附在建筑体侧边的竹梯,这梯是人工用竹子架成的,稍有弹性,一摇一晃,仿佛要散架,叫人恐慌,波涛走在上面,望而生畏,脚直发抖,太危险了,只有手扶竹架,小心翼翼地下了楼。

  进到宿舍,见王梅躺在床上,有气无力,默默无语,连忙小心地靠近身边,望着她食欲不振的样子,自己也像是被其情绪感染了,顿时也无了胃口,他心里计划着新的打算,因为他也怕回家。

  他给王梅削了一个梨,递在手中,手轻抚着她的头,沉静地说:“对不起,让你来到这种地方,又要委屈你了——我看我们还是在这里先住下来,一来可以挣些钱,你又可以很好地休息;二来可以有时间去附近的医院看病。”波涛本将初为人父,应该对王梅提出的不良主意感到反感,所谓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顶天立地,然而,他对王梅作出去医院打掉孩子的决定视如上策。他思想糊涂得很,真是一个大傻瓜,没有一点做男人的风度,不想承担责任的念头哪像男人们的作风,枉变了男人。王梅对波涛的想法也点头赞同。,他们俩必竟都年轻,对人生大事视如儿戏,看问题目光短浅,处理问题草率轻浮,乱作安排。对于打掉孩子,两人分别都有理由和道理,他们的生活一天一天陷入苦境。

  常国回来,波涛讲述了来意,并作出了将要在此做工的打算,常国当然热心帮助,立马答应说好,马上就给予安排,并告诉波涛:“上班很辛苦,活儿累人,你身体单薄,我有些担心。”波涛打足信心:“上班没问题,只要能上班,我什么苦都能吃。”

  波涛初到贵地,来的及时,来不及熟悉环境,买好生活必备用品,只等着常国商量领班回来。

  常国带着满面笑容回来,走到波涛身边高兴地说:“行了,班长答应闻,明天就上班。”波涛一时激动,谢字说过不停,常国也客气:“你那么见外干啥,谁叫我是叔呢?再说我们是邻居,出了门,相互照顾人之常情嘛。再说那班长也是我们老乡,他通情达理,比较好说话。”

  波涛为了帮王梅打掉孩子筹备费用,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加入了建筑工程队,这里的人,有很多的民工都是同乡同镇的,除少许几个工人稍微年长之外,其余的都是些年轻人,与波涛年纪相当,其中有一个名叫周辉的小伙子,中等个子,留着长长的中分式发型,单眼皮,团团的脸上长满“红豆”,像是被细菌感染了,菌毒怕体内的无机盐,争先恐后地向外拱,形成了大家共识的“暗疮”,眼睛小而有神,鼻子不高,工作服是用西装代替,一副傲慢的样子像旧社会地主家庭中养的少爷,在班里很不受欢迎,大伙儿都叫他“反革命”。

  第一天上班,炊事员一大早就准备好了早餐,工人们各自都按习惯早早起身,洗脸、刷牙,然后纷纷吃饭,波涛也一样,他走到用餐的地方,首先帮王梅装好一份,碗里的菜不用说是多夹了一些,这大锅饭都是有份量的,如果有人菜吃得过多,就会直接影响到其他人用餐。人多口杂,说长道短的小气鬼难以避免,这不,周辉看见波涛夹菜多了些,两眼顿时一瞪,刺耳的话冲口而出:“你有没有搞错?!——你碗里还要不要加围席,这种搞法成何体统,人家不用吃了?你干脆把菜盆全都端去算了!”几句粗言恶语说得波涛面红耳赤,尴尬十分,下不了台,像是被泼了几瓢冰水,冷得他心里直打颤,今天算是起身太早,撞了邪,还没开工就遭如此挖苦,他脸色下沉,呆了。常国在一旁端着一个碗,听见周辉口出狂言,故意伤人,连忙招呼:“说什么说!人家是两个人用餐,多点菜少点菜有啥关系,——斤斤计较!”波涛低着头,好半天才转身向宿舍走去,王梅见波涛端来的饭菜特别的多,还乐意的讲:“你装这么多怎么吃呀?”波涛回话的表情还挂着刚才的难堪:“我们两个人吃”。王梅没有注意到他的苦涩。

  饭后,趁班长还没安排开工,常国把波涛叫到工地上游览一圈,介绍建筑工种情况,认识有关设备,以便熟悉,波涛头脑灵活,一听就懂,常国介绍说班里工作主要以打混凝土为主,也只有此活儿工钱最高,就是辛苦。

  他们走完工地所有场地正要回宿舍,班长一声号令,全体集合,宣布开工:“今天我们继续打混凝土,倒楼面,照往常一样,各自负责自己岗位。”班长安排波涛铲沙,话刚落音,叽叽喳喳的冷言冷语又传进波涛耳朵里,“这怎么可以,班长安排活儿不公平,轻松的尽让人家做——这铲沙明明轻闲,我来做嘛?”说这话的不是其他什么人,正是那讨人厌的“反革命”——周辉,他脸偏向一边,眼睛在斜视,嘴在翘动,一副好不服气的样子。波涛还不知为何原因,只觉得莫名其妙,他也根本不知哪种活轻,哪种活重。其实建筑工作,每一种活都是一样的苦,班长安排也是公事公办,一视同仁,并无偏心。

  后来无奈之际,只好换另一种活——铲石子。

  这石子非常难铲,波涛没有经验,掌握不了用力技巧。人小体弱,做起来吃力费劲,咬牙切齿,两脸通红,汗水直流,在一旁铲石子的还有一位年纪较大的,他身强力壮,做建筑工时间长,他干得轻松自在,见波涛有劲使无用处,用力猛,铲里却装不起货,那铲的尖端像是有绳子在向上拉,铲一下去,不听使唤地向表面飘,而不往石子里钻,波涛心里的气很不顺,烦都烦死了。年老的汉子见状直教他铲石子方法,做着正规姿势,嘴里做着解释,说要配合脚力,这很关键。

  这位年长的汉子叫肖才,四十开外,未成有婚,头发较少,剪得较短,大约两寸长,他为人平易,心直,满脸劳碌样,一看便知是苦命人。他笑着对波涛说:“你这么年轻就出来做苦力,在家不好吗?”波涛微笑道:“我们就是要趁年轻,多出来锻炼锻炼,这读书读不了出路有啥办法。”俩人刚摆上几句,班长嘴里在催:“做正事,有话下班摆。”他们似乎听不见班长的话,手上依然在用劲,话还是在说,波涛也客气地问对方,这么大年纪为何也出来做这苦工,肖才说:“我们家从小就穷,父母去逝的早,到现在还未成家,我们这单身汉流浪的生活早已习惯成自然了,现在这年头,已不奇怪。”肖才还主动让波涛称呼他为老肖。累了一阵,班里安排休息片刻,波涛同老肖就地坐下,波涛累了,两手摊在腿上,嘴里还在喘气,又忙从裤兜里摸出纸烟,热情奉在老肖手里,肖才一看是便宜烟,出奇地说:“怎么你还抽这种牌子的烟,这几毛钱一包的烟多少年轻人是抽不习惯的,不过我还是觉得这烟不错,我也是专抽这种牌子的。”波涛随意讲:“老肖,我对抽烟没啥学问,刚学会,好烟孬烟我尝不出味道,反正就是骗哄嘴巴,抽这烟也是好事,又能抽上又能省钱,何况身份不高,挣不来钱,有这烟抽已经不错了。”老肖心里听得佩服,微笑点头,说波涛诚实,一眼就能看出是好青年,班里还找不出像他这样能干的小伙,多数都是糊涂人,特别是周辉,高高自大,自以为事,从不服人,说话粗鲁,这班里他只怕我,班里人叫他反革命一点也没叫错,老肖又教导波涛今后少些时间与他接触。

  他们谈得投缘,班里又叫开工,波涛又投入战斗。

  一天下来,波涛满身疲倦,累得臂无余力,浑身尘灰回到宿舍,王梅在宿舍已睡了整整一天,见他回来一身劳累,忙叫他换衣服冲凉,波涛不明广东话说冲凉,便好奇地问。一听说是洗澡,突然惶然大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是什么呢。”

  波涛对身体不佳的王梅,在生活上特别小心照顾,她肚里有孩子,很多的活做起来不方便,就连洗衣服也是波涛亲自动手。他来到澡房,准备洗衣,两手按进桶里,突然间觉得手掌刺痛,忙缩回手,两眼一望,这双手握铲想不到如此厉害,连血泡都打上了,还是忍着随它痛吧。

  王梅眼见身边的男人如此疼爱自己,没有后悔当初的选择,心里享受着幸福,波涛极为乐观,在王梅面前兴致好得很,还逗着王梅:你怎么不叫我师傅了?你送我的假人头我学会了很多发型,等一下我帮你辫一个漂亮的辫子。”王梅说:“我还以为你把美发搞忘了呢。”

  波涛心里是复杂的,外表却单纯活泼,身边的人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计划着啥,就连王梅都看不懂。等睡上一觉醒来,昨天的劳累在今天的肌肉中感觉出来,要准备上班,他伸伸腰,扩扩胸,微小的肌肉随动作的摆动痛得钻心,还好,今天 换上一种活,拉兜车——装运水泥浆。

  其实,拉水泥浆一样离不开昨天的臂力。随着绞拌机运转,轮到波涛装浆,他两手将车停放在绞拌机出浆口,一装满,便加大劲儿做好准备,手心的血泡疼得他无法抓紧把手,可有人在催着快些,他无了选择,忍痛拼命,咬紧牙关,终于拖动起了步子,在车轮惯力作用下,原来车子并不见重,是痛在着怪。一连拉了三个钟的波涛已疲惫不堪,汗流浃背,喘气不停。

  他是初下苦力,这种苦累太有感处了,只是不在表面表露,人家干得热火朝天,他也依然笑容可掬,积极工作。班长口里又传出休息,波涛在最后一车,大伙都叫他快些,楼上打浆的也在催着要速度,可波涛已是气急败坏,使不出劲了,拉车道是用铁皮铺成了,以便省力。铁皮的车轮的滚动下,有的尾端已被压得向上翘,谁知上天捉弄人,波涛鼓起最后一口气,快步跑在铁皮上,哪知脚尖不小心踢到翘起的铁皮上,就地一跤,跌了过一扑叭,兜车翻在一旁。一班人都望着叹息一声,大失所望,老肖忙走过去扶起他,楼上的催命见此也只有无可奈何地摇头,有的嘴里还有些埋怨:“看见就差你最后一车,便可多休息一阵——哎,怎么这么不争气呢?”老肖扶起波涛到一边坐下,波涛摇着头叹息,把脚向外伸,一手忙从裤兜里摸出烟,那烟已是皱巴巴的,老肖接过烟,正要点火,忽然望见了他脚上有鲜血,大惊失色地讲到:“怎么?——你的脚——”。波涛一看,见血直流,顺着血迹捞起裤脚,膝盖部一大块跌伤,肉已被鲜血覆盖得模糊,惨不忍睹,波涛这才感觉剧痛,大伙闻声走了过来,七嘴八舌,出的出主意,表的表同情,只有那周辉,袖手旁观,漠不关心,见此把嘴一撇,,还说些风凉话:“这点力气都没有,还想吃这碗饭。”老肖听了顿时火冒三丈,厉声说:“反革命,你这个王八蛋,好呆不分,你是不是人?你又比谁能干,要不要我们来比试一下!”大伙有的也在招呼周辉:“你这个反革命,一点老乡情意都没有,说这些话有啥意思,都是在一起打工的。”周辉这才闭嘴吞声,常国从楼下赶下来,扶起波涛去了医疗室。

  医疗室没有医生,说是出去了,常国又扶着他到宿舍,抹了些白药,擦了些红霉素软膏,做了简单的包扎。波涛受工伤,不得不休息半天,王梅见此也很无助,也只有心疼地对波涛说:“你身体这么差,如今又受伤,你不要去干那重活,我们回去吧,在家还是好些。”王梅穿一套普通的睡衣,那神情真像一位贤妻良母。波涛见王梅心痛于他,心里感到十分欣慰,双手把着王梅的肩,安慰道:“没事的,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总会好的,我知道我对不住你,住在这样一种环境里,因上班又没时间陪你。可是我们身上的钱只够我们俩的车费,我还想挣点钱。”王梅无言无语,双眼只是湿润,心酸起来。

  几天以来,波涛累得无了志向,建筑队生活不见好,人也消瘦了,王梅也是满脸焦虑,束手无策,只有等机会早些打掉小孩,波涛的腿伤已有好转,真是吉人天相,伤口没发炎。这天又是倒楼面,任务大,班里明确指示,务必要加快工作进展,建筑工地似如烤油场,太阳晒得利害,波涛依然拖着运水泥浆的兜车,年轻人就是能克服困难,波涛能吃苦中苦,再热再累心里埋着。嘴里从不谈累字,照常按时上下班,从不讲特殊,任从班里安排。

  今天有些不同,班里有了新的指示,说另一班人去了其他工地应急,晚上务必要加班,并且是通宵,波涛同其他工友一样,穿起那如往以常的遍处是水泥浆的破旧工作服,忙在了黑夜里。

  深夜,城市星光灿烂,灯火辉煌;这美丽的夜色对于工地上忙碌加点的工人来说,一切都是虚假的,谁也觉察不到,建筑工地上,照着几盏千瓦灯,灯光下的工人们都埋头地拉着泥浆车,有的打起精神在鼓劲儿叫‘雄起’!波涛不曾受过如此折磨,没有耐力,哪能吃得消这种苦,早已熬得浑身发软,瞌睡绵绵,拉完一车,恨不得抽几秒钟时间休息,闭闭眼睛也好。由于工地到处都有垃圾污水,蚊子固然多,波涛拉到升降机旁刚停下,身子有些不稳,眼睛实在睁不开,上眼皮跟下眼皮就像人们说的在打架,白天累一天,晚上接着干,二十四小时干这种活谁都顶不住,可顶不住也得顶,那蚊子更是可恶,刚闭上眼睛却又被咬醒,蚊子像是建筑公司专门喂养的,可以任公司差遣监督工人做工,生怕干活儿的人莫偷了懒。

  王梅在宿舍孤枕难眠,翻起身来到工地上,见心爱的人有气无力弯腰低头地使劲拉,这场景真让人心酸呢,王梅看得泪都掉了下来。她悄悄走近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波涛工作得投入,模糊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了王梅的身影,她流着酸楚的泪走向前来,拿出手绢忙帮他擦汗,波涛望着她含泪的双眼,彼此都把对方看得很懂,可波涛还是装着无济于事的样,笑着说:“你这是干啥呀,回去睡觉吧。”王梅很温顺,带着娇气:“我一个人睡不着,宿舍好闷。”波涛说:“听话,快去睡,再等几个钟就下班了。”王梅没办法,边走边回头,此时此刻她心里是多么的痛爱自己的丈夫,多想帮上一把却又无能为力-------。

  凌晨三点,班里加餐,波涛没有吃,趁此黄金时间快些睡上一觉,他找了一小角落躺下,刚闭上眼睛,又一个可恶的蚊子钉在了腿上,咬痛了,波涛火了,猛地一巴掌打落去,怎么糊里糊涂打在了自己的伤口处,血又流了下来,瞌睡也醒了,用纸巾贴住,才不见血流。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任务完成,一下班,波涛脸也不洗,凉也不冲,倒在床上再也不想动了,总算可以睡上一觉。

  已到下午,波涛还在熟睡,外面天色渐昏,大雨欲来,空气闷塞得像要障碍呼吸,忽然,天不知哪里漏了一个洞似的,天外的爽气一阵阵冲进来,大地万物也从昏沉里一时清醒,像蒸笼揭走了盖,大雨下了起来,清凉畅快。王梅起来,波涛也跟着醒了,他眼睛睁开,便没了睡意,随着王梅起了身。今天不用开工,心情畅快,他要带心上人看一看城里的感觉。王梅心里早已盼着能同波涛出去走走,她直点头。

  雨停了,地面还有热气,他们在大街中慢步,手挽着手,看上去风情甚重,他们心里藏着困难,彼此的脸上都挂着那无法挥去的忧愁。在这繁华的大都市里,他们显得那么的渺小甚至无助,相互都是勉强随喜,波涛没出过远门,在乡间小路走过多年的他此时踏在阳光大道中感触也并不见得希奇,只微笑着话说大城市是比农村好,走路鞋都不沾泥巴。王梅忧忧郁郁,无心赏识,叹气一声:“可我走够了,走累了,我觉得广东好烦,一天也不想呆了。”

  他们逛过商场,游过服装店,尝过小吃,一路走得很累,找了个地方歇息,在疲惫的视线里彼此看见了一家康复中心,王梅想起了打掉小孩的事,直商量波涛,但看这家医院规模挺大,金字招牌闪闪发光,收费一定很高,波涛有些犹豫不决,楞了一阵说:“我们先进去看看再说。”

  他们走进医院,见里面布置有条有款,科室分明,一目了然,大厅的空气清爽,来往窜动看病的人甚多,波涛四周洞察一遍,身感凉气,出奇地问到王梅:“怎么这里面这么凉快?”王梅解释道:“你真是乡下来的,这里面有冷气设备,就是电视广告里的空调。”波涛恍然大悟,笑着说:“你果真是城市来的。”这话把王梅恭维得笑了,波涛一眼望见示意图上的‘妇产科三楼’几个字,拉着王梅就去上了三楼,见一护士,连忙打听,护士带着他俩来到科室门口,一位中年主科医生从室内走出来,经护士介绍,波涛把一切情况告诉了医生,医生见状,满腔热情地:“你先去下面挂号,把挂号单拿上来。”接着医生把王梅带进了检察室。波涛跑下楼挂号上来,在门口等着,心里在纳闷,一阵后,王梅忽然从房里猛地跑出来,抱住波涛,孩子似的把头帜进怀里,头也不敢回,嘴里直说:“我不要看了,我好害怕。”波涛见王梅被吓得失魂落魄,急切问:“怎么啦?——到底什么事?”王梅只说害怕,说里面的机器害怕,他们彼此对做手术这问题哪来的经验,陌生得很,波涛也只是心向往沉,拿不出主意,主科医生走出来,说:“你们要做这手术,要先缴押金伍佰块,手术费伍佰元,要留医十天,你们考虑一下。”波涛顿时被医生的话吓呆了,要这么多钱,到哪里找。

  要一千块钱,这对波涛来说真是一个天文数字,没有钱,只有无奈地放弃,俩人愁成一团,王梅再也没有了笑容,对波涛说:“ 这下可麻烦了,怎么办呢?”波涛说:“你先别想那么多,我们还可以到你小姨那里,现在不要考虑做手术了,等过一段时间,去到武汉再说吧。”波涛也苦恼在那里,抽着烟。

  班里传来消息,说由于工作受了劳累,趁休息之际,晚上打牙饥,各位工人可以放松畅饮,美食一餐。

  一到晚上,建筑工人纷纷围成团坐在大院空地上,上空两盏千瓦灯,中间放一盆炒菜,一份靓汤,旁边放几瓶家乡牌子的白酒,大伙围着这美味佳肴,个个扬眉吐气,有说有笑,像是举行庆功晚会,虽然甚为简单,但对于建筑工人来说,是建筑生活最为愉快的。这样的晚餐并不平常,一星期就一次,唯有此时,工人们才能真正尝到建筑生活中的乐趣。波涛带着王梅坐在中间,望住眼前的酒菜,真像是在家中吃团圆饭的感觉,心里油然激起一种对亲人的牵挂,他正走神,被工人们的干杯叫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波涛不用酒,对工友们的兴致好意难却,便化忧随喜,碰上一杯,一口下肚,胃里发热,喉咙像伤口遇上了碱性物质,顿时受到了一种火辣般的痛痒,其他工友气惯长虹,有的迎面一掌,猜拳行令,来了个空杯亮底。

  波涛向各位工友敬酒表心,那周辉目中无人,趾高气扬,好不识抬举,叫他喝酒不理不睬,弄得他情绪低落,尴尬难堪,王梅心里也作愤怒,看不惯周辉,只是叫波涛快些吃,吃完好走,老肖从旁边走拢来叫喝,这才让波涛下台,波涛见老肖前来助兴,便与老肖干上一杯,老肖喝完一杯,倍感舒畅,心里话也随意而来,他夹了一筷菜往嘴里一放,诚意地说:“这样的生活少,工地上吃回肉难,今天难得我们喝得痛快,年轻人喝点酒好,可以消除疲劳。”王梅担心波涛喝醉,暗示着,扯着波涛的衣服叫别喝了,老肖见此不对,忙笑道:“没事的,你别担心,酒只喝好,不喝醉,我也不怎么用酒,今天还是我们第一次在一起喝酒,心情好,表示表示意思,谈谈心。”王梅直说老肖是好人。老肖叹息道:“我们这把年纪了,如今一无所有,回想往事,不堪回首啊!这建筑生活我过了二十年了,你也看到这日子是什么味道——哎,不提不罢,喝!”波涛听了老肖的话,觉得自己的生活也变得枯燥起来,沉静下来说:“老肖,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本是做手艺的,在家开了一间理发店,半个月前得知女友生病才在无奈之计关掉了铺子。”波涛害羞,把王梅的孕情说成是病,老肖没有追问。

  一阵欢笑过后,场地上的人各自都酒醉饭饱,纷纷散去,波涛同老肖还在喝,看来他们是要不醉不归,班长同常国走过来,满身酒气,笑道:“你们俩可真能喝,——老肖,你不愧是班里的第一老将,我服了你。”波涛直热情招呼就坐,又一边倒上酒,客气地对班长说:“班长,多谢你对我的关照,今天借此机会敬你一杯。”班长客气说好!我就算醉了也要把这杯酒干下去。班长说完,高举酒杯,一饮而尽。班长也是同乡人,三十来岁,三角脸,皮肤较黑,个子高,精明能干,做事干练,对波涛的情况已经熟悉,对他工作上的表现也高度赞赏,嘴里直说他能吃苦耐劳。

  他们稀稀几人围在那里,大家一片乡心,彼此谈话投缘,都忘记了时辰,话题说到周辉,各自意见都大。老肖说:“反革命那人真是古怪,波涛好心好意请他喝酒,他却装着看不见,就像前生同波涛就是冤家,今生还在耿耿于怀。”班长接着说:“这种人不提也罢,他就这鸟样。”

  今晚的夜色真好,酒也作怪地不醉人,不知不觉已过了几个时辰,旁边的空酒瓶放了好几个,时间已很晚了,各自都要走,波涛也随意起身,他刚走不远,凉风灌身,打了一冷战,浑身发麻,双脚发软,头发晕,酒精散发,胃肠翻滚,就地‘哇’的一声,菜跟酒冲口而出,吐得上气不接下气,鼻涕眼泪都出来了,好不容易让王梅扶进宿舍,忙手忙脚弄来热毛巾,帮他敷着头。波涛醉了,倒在床上,像一头死猪,啥也不知道。

  等睡一觉醒来,头里还有一条锯齿线的痛,舌头像进门擦鞋底的棕毯。口里干苦难受,忙端起冷茶漱口。

  班里又在安排活儿,今天要搬运洗石,波涛晕晕沉沉中又忙在了工地上。太阳照常火辣,波涛穿的工作服几乎快成破烂,裤的膝盖部已快磨穿了,一双解放鞋全是水泥浆留下的痕迹,干成一块一块的,像泥花,搬运现场,个个使足了劲儿,脚步放得飞快,汗如雨落,那场面与中国部队在抗洪抢险时不分两样,豪气冲天。这是计件活,多运多得,波涛为多挣钱,便每趟都多加一包,一连拉了好几车,慢慢地使完了劲,脚步从快到慢,从小跑到慢走,这一趟走得越是慢,汗水不停地向脚下滴,他换着手擦着脸上的汗,天气逐渐阴沉下来,突然间,乌云滚滚,雷电交加,刹那,像垮了天似的,倾盆大雨哗哗而来,波涛还没来得及躲,一身早已成了落汤鸡,大雨中,他依然将最后一车拖到了终点,大伙不得不刮目相看,雨还在猛落,波涛只得避雨。他坐在一角落,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看着脚下的破鞋,大脚趾已翘在外面,艰苦的建筑生活比乡下农民还要招罪。雨还不见停,波涛走回宿舍,王梅见状忙拿出衣服叫快换下,她急得心慌,生怕波涛莫着凉,波涛根本不在乎自己,反而还安慰对方,说她真是受了委屈你,一天到晚苦闷在屋子里,王梅说:“我没什么,这段时间,我觉得我过得非常好,见你为我累成这样,我都不知说什么好,是我让我受苦了。”他又叫王梅坐下,还帮她按着肩,常国走了来,一身照样水淋淋的,嘴里直唠叨:“哎呀,真是气死人,刚忙得起劲,雨又下起来了,真是麻烦。”波涛接过话,说广东的天气真是怪,明明是碧空晴日,转眼就狂风暴雨,常国换着衣服,嘴里答道:“搞建筑就是在烈日和暴雨下过日子。”

  过一阵子,雨终于停了。太阳又冒了出来,照常又是蓝天一片。外面的工地场上,几乎没有工人走动,唯有周辉还独自坐在工地空坝旁晒着太阳。他果真有性格,不怕晒,刚才的大雨他是躲得最快,班里的人叫他回宿舍他偏不听,说他神经过敏,尽出洋人风头。

  所谓恶人无好报,给周辉的教训来了。

  场内开来一辆自卸卡车,装满石子,正要倒在空坝上,那超了重量的车,轮胎压得地上的石子吱吱的响,子弹似的乱飞,真是巧,在倒车中不小心把周辉给撞晕了,波涛从宿舍出来,看得一清二楚,那开车的司机见外没人顿时急忙开车想溜,波涛慌忙追上去拦住车,那司机见一个年轻小伙敢来多管闲事,下车一把抓起他就是两巴掌,波涛见司机高大威武,哪能有反抗之力,根本不是对手,几下被打得皮青脸肿,但他依然拖住司机衣服死死不放,嘴时直喊:“快来人呀,周辉被车撞了,司机想跑——!”工友们闻声纷纷赶了出来,人多势大,那司机哪敢不服,乖乖点头认罪,他撞伤人还出手打了人,这种行为谁都不能饶恕!

  工友们满口赞着波涛勇敢,舍己为人,精神可佳,波涛走到周辉面前,等他醒来,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走,王梅走过来见波涛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心疼极了:“你怎么管那闲事,这种人值不值得你帮,看你,这下舒服了吧?——痛不痛?”王梅摸出手绢帮他擦脸上的血迹。周辉的心这次被波涛的举动深深感动,做人的良心终于有了发现,此时此刻,心里的愧疚无法言语,一时也找不到什么方法来感激波涛,望着波涛远走的背影,叫他也不见回头。

  事情传开,周辉清楚地明白做人的道理,什么是肝胆相照,什么是情,什么是义。事情也得到解决,肇事司机赔偿了周辉医疗及误工费。

  周辉得到波涛的相助是他莫大的幸运,而他以前对波涛的横眉冷眼使自己的良心上受到谴责,几个人围在一起议论着,周辉自己更是不安,老肖说:“你这个反革命,福大命大,这次多亏了波涛相助,要不然你可白白被车撞了,波涛为着你还被人打,你总不能没有什么表示吧,做人得讲知恩图报,我提意——你还是应该买些东西去慰问人家,向他道谢才对。”周辉本是肺腑受恩,听了老肖的话后忙去买了些水果另加一条烟,亲自送到波涛的手上,对波涛说:“波涛,感谢你这次帮了我,以前是我不好,还望你原谅,我长这么大了,从来都没服过人,一直都任性,现在我深深地知道自己的过失,认识到做人的道理。”波涛宽容地微笑着脸:“你不要再责怪自己,人嘛,各有各的性格,大家出来这么远的打工,住在一起,互相帮助,人之常情之事,过去的就不要提了,朋友嘛,理解万岁。”周辉被波涛宽怀大度感激涕零,他也将此把一颗感恩戴德的心表达得淋漓尽致,从此,他们成了共患难的好朋友。

  又一天吃饭的时候,波涛依然夹了很多菜在自己碗里,然后送到王梅手上,这次周辉暗地注意着。

  王梅见波涛每次送来的饭里装的菜特别多,出奇地说:“你怎么老是给我碗里夹这么多菜,人家不说闲话?”波涛答道:“说什么说,你吃的又不是没给生活费。”波涛随后自己又去装了一碗白饭,偷偷走到一边倒上自己买的泡咸菜,慢慢地吃。王梅也不知被什么风吹醒了,平时从不看他吃饭的这时也走了出来,望见波涛碗里只是些咸菜,心如针刺,各种伤感涌上心头,鼻子作酸,眼泪滴滴滑落,伤心地转身回了宿舍。

  周辉端着饭碗悄悄走到波涛跟前,把自己碗里的菜夹进他碗里,波涛抬起头,两双眼睛深情地读着对方,那理解万岁的情谊被彼此的目光发挥得淋漓尽致,对周辉来说,这是感恩的情义,他们彼此都没说话,相互的眼通红,想当初话说波涛吃菜过多,周辉心中那说不出的内疚同歉意全都表现在脸上,只是眼睛包不住那悔恨自责的泪,一滴一滴顺着脸旁往下滑,许久——才深情地对波涛说:“你真的太优秀了”。

  波涛回到宿舍,见王梅无缘无故地哭得很伤心,饭却不见吃完,急忙问是何原因,王梅哭泣着:“我没有不舒服,我只是心里觉得难受——我真的不需要你对我这么好,你这般疼爱,我受不起,我良心过不去的。”波涛叹一声:“你真是让我糊涂,我以为什么事呢,我对你好是应该的,怎么你能伤心呢?——好了,不要哭鼻子了,都当妈妈了,我以前看过胎教书,说孕妇不能过多的伤心流泪,对孩子影响不好。”王梅满面风雨,抽泣不停地望着波涛,波涛默默静下来,良久,才又语重心长地说:“你怎么可以为了我自己就吃咸菜呢?我心里好难过——。”

  时间一天天过去,波涛在建筑队里并不能挣到坠胎所需的费用,俩人沉浸在忧愁之中,他们整天苦思着肚里的孩子,无奈之际波涛对王梅又作了新的安排——

  他商量着王梅:“你不是说可以去武汉小姨家吗?你这么久不去,她们会不会担心你?我看你在这里呆下去也不是办法,吃不好,睡不好。”王梅身孕越来越辛苦,听了他的话有气无力地说:“你想要我一个人去武汉?我一个人才不去呢。”波涛讲道:“我这里还有二十多天,等把帐结了,我就来武汉接你,或许你小姨能有更好的办法,在这里难得受罪,你不是跟他们写过信吗?想必他们也在盼吧,说不定见你这么长时间没有去,给你家捎了信呢,要是你家人知道了,可说麻烦了,你爸妈怎么受得了啊。”王梅听之言之凿凿,找不到理由不配合,也只有就此良策。

  过了两天,波涛便送王梅上了开往武汉的列车,望着独自远离的王梅,除了担心也只能是担心,只是彼此心里都压着—块重重的石头。

  波涛如常地打着建筑工。在建筑队里,他算初学者,不算技术工,做的活总是粗杂活,刚出道的老百姓,最能艰苦朴素,他每天都穿着那双破解放鞋上班,今天周辉特意送来一双新鞋,诚意叫他穿上,波涛难以推辞,拿在手上久久不肯换上,望着周辉那颗真挚的心,他半天说不出话,周辉见他难为情的样子,快言快语直说着——“理解万岁,理解万岁”

  又要撤木架,波涛同周辉两人一组,他们俩拿着工具走进建筑体内,里面黑暗一片,到处都是木板,铁皮,竹杆,横七竖八,头顶还有少许浸水,一滴一滴地落在楼面上的水坑里,那声音在这黑黑的楼层里听起来叫人心惊,竹与木杆之间夹着悬挂的铁皮,望而却步,周辉走在前面,提醒波涛小心点,说地上的木板上很多钉子,不要踩住了。波涛头一回撤木架,经验也没有,只望着眼前的一幕直叹:“这里太恐怖了,就像电影里放的十八层地狱。”他们配合得当,默契也特别好。力在应声后同出,随着轰隆隆的响声,木板一块一块地从天花上掉下来,俩人得意得直直微笑。

  活一干完,波涛得意洋洋从楼里走出来,他心情好,走路也没了留心,脚不听使唤地往有钉的木版上踩,终于‘哎哟’一声,钉子钉住了他的脚,他把脚抬起,连木板都扯了起来,好不容易才慢慢取开,真是吉人天相,周辉送的鞋底有泡丁,钉子正钉在了泡丁上,通过泡丁穿到脚心,只伤了一点皮,心头感天谢地。周辉走过来,见状默默地笑,波涛心里涌起一股感激。

  建筑生活最能锻炼人,波涛不叹苦,对待工作非常热心,身体也强壮了,和乡亲们也有了深厚的友谊,这对经历过的人来说都是一种财富。这种财富,很多人都不愿拥有,波涛更不情愿,只是生活所迫——。

  他恨不得快些离开这里,早些见到王梅,把心里的那块石头挪开,他躺在宿舍点着一支烟静静地想着——想着,周辉像是波涛肚里的蛔虫,忙把王梅写来的信送了来,内容是说她早已到小姨家,一切都很好,事情要他等去了再说,说在武汉,不习惯,天气又冷,晚晚睡不着,老是要哭,自己不想哭,可一想你那眼泪不听话,信中又叫波涛把地址记好,下个月初在武昌火车站候车厅门口等,事情不能拖延,波涛看完,心急如焚,眼看就是月底,不知能否拿到工钱,周辉见波涛看完信,心里纳闷,问其原因,波涛只说可能要即时回家,不知能否结算到工资,周辉一口接到:“能,你的事大伙都知道,我们班长特好讲话,这点小事给他说说,准能通融。”

  波涛来不及想多的,只顾虑自己能早些回家,以便照顾王梅,他匆匆走去给班长说明问题的特殊,班长深知他的处境,给他结算了工钱,当波涛拿到钱的时候,心都凉了,干了差不多近两个月建筑工,辛辛苦苦就挣来还不到三佰元这么一点钱,哪里够开支啊——!可是也没办法,还是得笑着脸对班长说谢谢。

  走的头天晚上,波涛为着钱的问题愁在床上,周辉走了进来,见他心事重重,旁边放着那辛酸苦累得来的那份工资,很明显是为经济所困,便亲切问:“波涛,明天就要走了,你还发愁,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说来听听。”这种问题谁也说不出口,他只管吸烟,一支接一支。周辉说:“说实在的,我真的舍不得你走。”他见波涛毫无反应,吸烟不停,苦闷不乐,用理解的口吻说:“不要抽那么多烟,抽烟太多不好,其实,我们都知道你的苦衷和难处。”波涛这才出声:“周辉,不要讲了,我们是兄弟,以后回到家咱们再聚。”周辉说:“认识你以来,我学到不少东西,也懂得了很多道理,我以前得过且过,不服人讲,自从那次你帮我以后——我内心深处难过了许久。”波涛紧紧握住他的手,诚意地讲:“都变成了老朋友了,提那些事干啥。”

  周辉起身要走,劝波涛早些休息,还说明天要送他上车,周辉刚走,常国提着一袋水果了走了进来,也深情地跟波涛讲:“明天就要回去了,到了家给我家里捎个口信,就说没啥钱寄回去,等春节再说,这里一切都好,叫他们别挂念我,这些水果留给你在车上吃,我是看到你长大的,我也服了你,这个班全部人都服你,你在这里年级最小,是最能吃苦的一个,你的事大伙都表同情。”波涛激动得不知讲什么好,哽咽地说:“常国叔,我真的不知怎么感谢你,我帮我太多了,我本来想今晚请你跟大伙去吃一餐饭,以表心意,可拿到这钱,却又——哎。”波涛说着眼泪直在眶里转,常国说:“我理解你,你也不必太难过,没事的,今后日子好了,再来嘛——。”

  出门在外,回家时的心情总是舒畅的,急切的,艰苦的建筑生活对波涛来说只是人生的一个插曲,事在必然,他面对的不只是工友们的这份难舍之情,还有许多令他想不到的人间悲剧。

  ^^^^^^^^^^^^^^^待续(敬请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