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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听孤魂鬼唱诗——《聂小倩》PK《倩女幽魂》

admin2021-09-12诚招代理724
有人把中国的魂魄传奇称作讽喻现实的“另类文学”,或是别有洞天的“另类神话”,或者像分析心理学家杨格所说的“幻觉式小说”。在咱老百姓的眼中,它就是鬼故事。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袁枚的《子不语》,蒲松

有人把中国的魂魄传奇称作讽喻现实的“另类文学”,或是别有洞天的“另类神话”,或者像分析心理学家杨格所说的“幻觉式小说”。在咱老百姓的眼中,它就是鬼故事。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袁枚的《子不语》,蒲松龄的《聊斋志异》等,就记述了各种怪力乱神的故事。

  台湾电影大师胡金铨似乎是将《聊斋志异》中的《聂小倩》搬上银幕的第一人,胡版的《倩女幽魂》颇具原著的古典神韵,但我要讨论的是徐克监制,程小东导演的《倩女幽魂》。

  从故事说起

  《聂小倩》的故事脉络大致是这样的:宁采臣入住兰若寺→聂小倩“月夜不寐,愿修燕好”,复又“惑以金”,均被宁采臣严词拒绝→聂小倩第二次前来,说明自己鬼的身份,并述说“被妖物威胁,历役贱物,腆颜向人,实非所乐”的遭遇,乞求宁采臣“襄妾朽骨,归葬安宅” →宁采臣在剑客燕赤霞护卫下逃过一劫,依聂小倩所言,助其脱离苦海→聂小倩复又现形,“请从归”,主动要求“执箕帚,以报高义”,宁采臣原配妻子病逝,最终有情人/鬼终成眷属→妖物前来祸害,被燕赤霞所赠破革囊所灭,化成“清水数斗而已”,从此太平无事。

  《倩女幽魂》的故事脉络则是这样的:宁采臣到郭北县收债,入住兰若寺→受妖物姥姥胁迫,聂小倩以女色相勾引,但宁采臣似乎毫无邪念,不解风情,他的善良反倒打动了聂小倩的心→道家装扮的大胡子燕赤霞暂退妖物姥姥,救宁采臣一命→姥姥逼迫聂小倩嫁给黑山老妖,为救聂小倩于苦海,燕赤霞和宁采臣勇闯地狱,最终取得胜利→虽然宁采臣和聂小倩互生情愫,但因为人鬼殊途,只能阴阳相隔。

  故事都是发生在兰若寺,“寺中殿塔壮丽,然蓬嵩没人,似绝行踪”,这样的一个人迹罕至,阴森荒凉的处所,是典型的发生鬼故事的地方。不管是在《聂小倩》还是《倩女幽魂》中,宁采臣的身份都是儒家书生,只不过在《倩女幽魂》中增加了替人收债的任务。在《聂小倩》中,其实并没有着力渲染聂小倩与宁采臣之间的情爱纠葛,突显的是儒家“扬善惩恶”的道德伦理。相反,《倩女幽魂》把原著中的男女之间的情爱大肆加以渲染。宁采臣和聂小倩两情相悦,你侬我侬,并且很快有了肌肤之亲。观众在观影过程中由此产生一种强烈的观影期待,希望他们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但编导们有意让观众的期待受挫,设置了聂小倩被迫下嫁黑山老妖的情节,而宁采臣誓将爱情进行到底,勇闯鬼门关。在我们就要以为这回他们该生死厮守的时候,他们却又阴阳相隔了。对于一个言情故事来说,这也算是一种悲剧了,观众由此为一场轰轰烈烈的人鬼恋嘘唏不已。

  再说人物

  宁采臣与聂小倩

  在《聂小倩》中,宁采臣“性慷爽”,常对人言“生平无二色”,表明自己是不好色的儒家弟子。当聂小倩前来诱惑,自荐枕席的时候,他似乎颇具儒家君子风范,义正严词:“卿防物议,我畏人言。略一失足,廉耻道丧”。当聂小倩以黄金置于褥上的时候,他立马把它扔了,“非义之物,污我囊囊”。当聂小倩向他讲述自己的遭遇之后,他能“义气干云”,“拔生救苦”,让聂小倩觉得“十死不足以报”。而且,他虽然觉得聂小倩“娇丽尤绝”,但给读者的感觉是,如果原配妻子没有病逝,他这位谦谦君子是不会与聂小倩结成美眷的。也许我们稍加注意就会发现,《聂小倩》并不是一个爱情故事,而是一个道德伦理故事。聂小倩与宁采臣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动人的爱情。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聂小倩自荐枕席,直入主题,宁采臣还没看清她(所谓非礼勿视),就把她哄出门了;第二次相见的时候,聂小倩一来就做起苦难报告,他们并没有眉来眼去;第三次相见,是他们暂时逃离危险的时候,这一次,宁采臣终于有机会仔细地看清聂小倩了,他似乎被其美色所动,但没有表露出来。聂小倩希望以身相许,也似乎并不是因为情愫暗生,而是因为要报恩,甚至可以说她是藏有私心的。正如她自己所言,“异域孤魂,殊怯荒墓”,希望魂有所寄。虽然宁采臣“怜卿孤魂,葬近蜗居,歌哭相闻,庶不见凌于雄鬼”,但她还未出嫁,是没有子嗣来祭祀她的,如果能嫁与宁采臣为妻,为其生儿育女,岂不是有了一个好归宿?夹有私心的感情,是不是要大打折扣?再者,宁采臣后来居然还纳妾,虽然在封建社会男人三妻四妾是被社会所允许的,而且是一种普遍现象,但宁采臣总给人落下一种感情不专一的印象,亏他还曾吹嘘自己“生平无二色”。倒过头来想一想,在中国的许多鬼故事里,特别是与狐狸精有关的奇幻故事里,总有美若天仙的女子主动向男子投怀送抱,很大程度上反映了男性的色欲幻想,只不过在儒家君子礼法的约束下,这种色欲幻想显得遮遮掩掩罢了。

  《倩女幽魂》中的宁采臣形象迥异,与“性慷爽”绝然不同,变的憨痴,善良,多情,专一,怜香惜玉,甚至还多了一份幽默,简直是一个完美情人的最佳人选。要说有不足,就是没有一份好工作,也没有什么积蓄。聂小倩以色魅惑人的时候性格豪放,与宁采臣眉来眼去的时候又显得妩媚动人。从一开始,她就被宁采臣的善良与俊秀所打动,他们很快坠入爱河,虽然没能将爱情进行到底,但他们伟大的爱情感动了我们。他们之间确乎是有爱情的:聂小倩没有张口闭口要报恩,宁采臣对聂小倩该搂就搂该抱就抱,只要两情相悦,偷吃禁果也没什么大不了。

   燕赤霞

  《聂小倩》中的燕赤霞,长的什么样,令人不甚了了。他“自言秦人,语甚朴诚”。宁采臣为避祸而请求与他同睡一屋时,他“辞以性癖耽寂”,但当宁采臣赖着不走住下来时,他很快就“鼾如雷吼”,对人没有戒心,胸怀坦荡。聂小倩说他是“奇人也”。宁采臣后来亲眼得见,他是一个能斩妖除魔的异士剑客。宁采臣带着聂小倩的遗骨“赁舟而归”之后,燕赤霞就没有再出现,但他赠予宁采臣的“破革囊”轻轻松松就灭了妖物姥姥,可见十分厉害。

  《聂小倩》中对燕赤霞描写不多,但给读者留下了丰富的想象空间。宁采臣疑他为“赴试者”,也就是赶考的读书人。聂小倩后来看着他送给宁采臣的破革囊,禁不住说:“此剑仙将盛人头者也。蔽败至此,不知杀人几何许!妾今日视之,肌犹栗栗”。前后一对比,鲜明的落差,强烈的印象。

  《倩女幽魂》中的燕赤霞具象化,形象清晰了,但少了一份想象,虽如此,还是有出彩的地方的。他给人的直观感觉是亦正亦邪,亦癫亦狂,长着大胡子,道士装扮,身负长剑,跟读书人的形象根本不搭边。他因看透世事,长期归隐,蛰伏在兰若寺。在他眼中,魔道的事似乎比人间的事更容易处理。他自称“我自求我道”,赖以成名的口号是“杀错一人,我就要除掉你”,妖魔鬼怪对他颇为忌惮。燕赤霞做事的方法原则虽然没有明确的法理标准,容易走向以暴制暴的恐怖主义,但在他身上,体现了编导者愤世嫉俗的世俗情怀。与《聂小倩》中对燕赤霞的惜墨如珍的描写不同,《倩女幽魂》中的燕赤霞是一个贯穿故事始终的重要人物。《聂小倩》中燕赤霞的宝剑虽然伤了妖物,但他似乎没有亲自斩草除根的意思,多少让人对他的工作态度有点怀疑。《倩女幽魂》中的燕赤霞可是个热心肠,甚至有“我不如地狱,谁如地狱”的牺牲精神,带着宁采臣杀入地府,眼睛都不带眨。

  姥姥

  《聂小倩》中的姥姥,其真面目在文末读者才最终得以窥见:“如夜叉状,电目血舌”,很恐怖的样子,其实样子却还是不甚了了,同样给读者留下想象的空间。《倩女幽魂》中的姥姥,扮相颇为怪异,亦男亦女,雌雄莫辨,其舌可以自由伸缩,善于从人的喉咙伸入,瞬息就把人的血吸个干净。难怪他/她能成为孤魂野鬼的统治者,充当统治阶级。相比之下,《聂小倩》中聂小倩所说“狎昵我者,隐以锥刺其足,彼即茫若迷,因摄血以供妖饮”的做法,技术含量就不够高了,可以说是显得十分优雅了。倚仗电脑特技,《倩女幽魂》制造了令人眼花缭乱的视觉奇观,吸引了观众的眼球。

   还有三问

   一问:聂小倩你为什么成为孤魂野鬼被欺凌?

   鬼滞留人间的原因包括:无法入土为安、丧葬的仪式不完备、死后无法得到亲人的祭祀等。这些都属于人类学的范畴,因此,我们可以称这类鬼为“人类学上的鬼”。聂小倩应该就属于“人类学上的鬼”。首先,她的骨灰坛被曝露于野外。坟墓,是死者在另一个世界的“家”,也即“阴宅”,没有坟墓,也就“无家可归”。其次,更重要的是,她十八岁就未嫁而亡。一个女人若未嫁而亡,则她既没有夫家,又不能进入父家的祠堂,死后“两边不是人”,无人祭祀,也就只好沦为孤魂野鬼。(中国民间有一种源远流长而又颇具文化特异性的习俗,称“冥婚”,也叫“结阴亲”或“鬼嫁”)

  势单力薄的孤魂野鬼是最容易被人欺凌的。鬼界就如人界,也有等级地位的分野,也存在“剥削与被剥削”的不平等关系。聂小倩属于“被侮辱与被损害的”,没有“鬼权”,被剥夺人身自由,被迫做自己不愿做的事。也难怪她遇到宁采臣这样的未来的大救星,她就开起小差来了。不仅如此,在《聂小倩》中,她还大胆地女追男,一句话,要做就做干脆,豁出去了!

   二问:《聂小倩》中的聂小倩没有去转世投胎,而是和宁采臣结为阳世的夫妻,甚至还为其育有一子?

   其实,文本这样安排有深意焉。一则体现了男性的色欲幻想;二则为的是让聂小倩有恩报恩,实现自我救赎;三则扬善惩恶。像宁采臣这样的儒家君子,既然他“光明磊落,为天人所钦瞩”,让他抱得美人归,并且“果登进士”,那是理所当然的。所以宁采臣走在大街上,是不会有某某高人异士突然走上前来,开口就说施主你印堂发黑,怕是有血光之灾,然后面授机宜,乘机卖给他几道符。

  《倩女幽魂》的结尾反倒遵循“人鬼殊途,阴阳相隔”的传统模式,为的是有意营造一种爱情悲剧氛围。对于男女主人公未完成的爱情方案,观众往往耿耿于怀,念念不忘,还不免为其掬一把同情之泪,并且容易产生与别人诉说、交流的欲望,这样,电影票房就有保障了,岂不妙哉?众生颠倒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罗密欧与朱丽叶》,不都激发了读者或观众的这种心理?

   三问:儒、释、道你方唱罢我登场,嘿嘿,为哪般呀为哪般?

   春秋战国时期百家争鸣,西汉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但自从东汉佛教东来,道教跟着兴起后,儒家就逐渐失去了独霸地位,此后,儒、释、道即在中国的思想界和现实生活面互争雄长,有数不尽的纠葛和恩怨情仇,绵延至今,未曾销歇。

  《倩女幽魂》展现的是一片乱世的动荡景象。兰若寺似乎就是一个缩影。它本是佛门静地,只是业已荒废。阳间乱了套,阴间的妖魔鬼怪也就趁势纷纷现身害人,连佛祖也懒得管。

  儒与释虽然有纷争,但儒家学子却往往向往佛门清净之地。宁采臣正是因此入住兰若寺的。佛教有地狱观,儒家《论语》里却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未知生,焉知死?”,对鬼神采取一种回避主义的态度。所以《聂小倩》中燕赤霞认为兰若寺有鬼魅出没的时候,宁采臣却“颇不在意”。《倩女幽魂》中燕赤霞的有鬼论也被宁采臣嗤之以鼻(当时就有几只行动迟缓,模样搞怪的僵尸在他寄宿的僧舍底下,让人忍俊不禁)。但最终的结果是宁采臣不仅成为坚定的有鬼论者,还与女鬼有了感情纠葛。此中是否含有一种微妙的调侃?

  《聂小倩》中的燕赤霞似乎只是一名怀有异术的剑客,而不是道士。在《倩女幽魂》中才是实实在在的道士。他似乎曾经吃过衙门饭,和官场中人有过瓜葛,只因看透世事而归隐。这多少有点先儒而后道的意思,他身上还有一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悲悯情怀呢!

  在《倩女幽魂》中,儒、释、道粉墨登场,其实反映了儒释道三种思想在中国人集体潜意识中的复杂纠葛与爱恨情仇。

  附言(老婆的话):

   老公殚精竭虑一晚上,终于完成了一篇佳作,甚喜甚喜。只是文中说:《倩女幽魂》中的燕赤霞具象化,形象清晰了,但少了一份想象。我不太同意。

   不同于原著中燕赤霞郭靖般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形象,电影中燕赤霞更象是从《史记》的《刺客列传》中走出来的人物,在他身上,我看到了徐对原著的天才性的发挥,由一个“只正不邪”的绝对高手一变而为“亦正亦邪”,其癫其狂不正为电影写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他与宁,一个文弱一个粗豪,一个涉世未深一派天真,一个历经沧桑老于世故,一个虽手无缚鸡之力却好挺身而出,一个虽武功盖世却冷于世事,形成一组很鲜明很有意思的对比,随着电影情节的发展,我们看到原来燕也有古道热肠,也许当年他也一如宁般一派天真满腔热血,是什么使他以隐士的姿态自觉的将自己边缘化,藏身在鬼魅出没的荒凉古刹?这个人物与影片里的乱世场景放在一起,徐的现实讽喻就十分彰显了。正是这种对现实的关注,在很大层面上拓展了影片的深度和广度。回顾黄飞鸿系列中徐对晚清的生活场景的细腻展现,在笑闹打斗中赋予影片一种忧郁的气质,一种诗意,让人低回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