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胆放文-《寻妖》
第一回 宝玉匣中藏 年少未轻狂
相传世人为了长生不死,屡屡有人慕道修仙。其间轻则荒废学业功名,把那时光虚度,重则抛妻弃子,纵有高堂在上,也要寻得那所谓深山高人了道修玄,甚是荒唐。数千年来,真有那修成神仙者,却从未偿得见。但世人好高纵无人证,却将这修仙一事愈传愈神,说那修道之士吞罡吐气可吸收日月精华。修行深厚者可腹藏剑丸,并可倚剑作遁日行千万里。纵是四洲四海,也是朝发夕至,自在逍遥。
如此美事,把个凡俗中人羡慕的心口滚烫,浑身发痒,恨不能即刻陆地飞升,痛痛快快过一把做神仙的瘾。纵是明知成仙之事虚无飘渺,但仍是前仆后继乐此不疲。而在这千百年来几经锤炼,修道升仙之所犹以峨嵋,昆仑,崆峒三处为最。
其间又曾传说各派修道之士曾多次大动干戈,至于原因嘛?说的好听些是以应天劫,说的实在些却是众人为了争夺生存空间而大打出手。毕竟天地间灵气聚集之地,只有极有限的所在。是故时至今日,三大门派气象已是日渐凋零了。而且各派门人都称因已应四九天劫,大魔障业已渡过,为恐日后有人习得剑术为祸天下。所以自此后只传技击武艺,上乘心法及剑术再不相传。
传来这样的消息,却实在是天下修仙之士的噩耗,众人心灰意冷,自此后已是鲜于有人投入门下以偿那成仙的心愿了。
杜王镇,洞庭湖西南八十里,位于沅江以西,镇子不大却已有近千年历史了。至于杜王是谁至今业已无从考证了,只能从镇南门那高大却又斑驳不堪的石门坊上依稀可看出这里曾有过的辉煌。
入夜,月冷风清,现下已是初秋时节,虽谈不上冷,却也很有几分凉意了。银白的月光把个整座镇子打成了苍白色,犹如披上了一层薄霜一般。一阵秋风扫过,打着漩子将地上的梧桐叶和泥沙一并卷起,呼啸着而过,竟很有些寒风萧瑟的意思。
此时已是近四更天了,整个镇子里除了偶有更夫出没外,本应无人在大街上了,但此刻却有一条人影在路中央缓缓而行。就见那人一身的短衣劲装打扮,虽是在昏暗的夜色下看不清来人的相貌。但依旧能从其身形辨别出来人是个年青人。且行动间身手甚是矫捷,虽只身势前探缓缓而行,但一动一静均具气势极有法度。
那人渐行渐近,银色的月光已经照到他的脸上,已可清楚分辨其身材长相。虽算不得十分英俊人物,却也是剑眉星目,称的上是眉目清秀,笔直的鼻梁更显出年青人才有的的英气勃勃。只是他此时脸上神情凝重,脚下的步子也迈得极缓。当行至离镇南门石坊下不远处,少年却是止住了其脚步,微作停顿后,即见他身体忽地前倾,当下左足微一点地,也未见他作势运劲,整个身子却已腾空蹿起,向着石坊下逸然飘去。
只教人奇怪的是,他身体虽是离地腾空而起,但势头却不迅捷。自离地面后却是久久不见其落下,在只空中好似一朵乌云一般,缓缓向前飘落。他这一纵跳地好远竟足有六丈。直飘至石坊前三四尺处,才悄无声息的落了地。着地之后,少年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方踱了几步来到石门坊外。举起头来眼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静静的好似是在想着什么心事,其脸上却不时露出懊恼、凝重的神情。
稍待一会儿,远处传来了四更天的梆子声。少年人闻声当下深深地吸一口气,只将真气运及全身。此刻的他,其先时的脸上张厉的神色已然是渐渐平息了下去。当周身真气运行至二周天后,就见其身体略微作势一抖,竟闻其周身骨节一串噼噼叭叭地响声,虽其声极是轻微,但却是连绵不绝,半日不息。
直待那年轻人将真气行的第三周天后,方才张开双眼。此刻的他已是神完气足,双眼充神,只一开眼即是目露精光,在月光下黑黑的眸子犹如一波寒潭秋水一般。此时的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劲道,无一处不是精力,已然做好最佳的准备。
当下就见他深吸得一口气,足下运劲一点,就向着南门外荒野之地飘去。此时他飘动的身形与先前石门坊下纵跃时一模一样,仍是一般的行地极慢,照这样下去,估计就是再过一个时辰也不见得能行得多远。何况像他这样施展轻功,需耗费极大的体力与内力,时间稍长一点,势必不能持久,如此地奇怪的举止着实让外人琢磨不透。
就这样,少年人一路飘移了竟足有半个时辰,此类异人行径如放在寻常老百姓眼里,自然是惊世骇俗,让人看了又惊又怕。但稍有点眼界的武林人士却可看出这少年却是在修炼一门武艺,看似是在操练轻功,实则是在修炼一种独门内功。如要做到他这般只在空中缓缓飘动,需得将全身的劲道,拿捏的分毫不差,体内阴阳二气必得要调和的十分均匀,不能有半点失衡,倘若差错了半点,身子势必要从空中栽了下来。如要做到眼前这少年人一般的境界,不花个十年苦功夫,是绝办不到的。
而此刻这少年人,外头的样子虽看上去十分雅致,犹如一朵闲云只在夜晚的天空中浮动 ,可内里却已是汗湿重巾,胸腹之间的真气早已乱作一团,仿佛随时都要炸了开来一样,可他此去的路程,却才只刚刚过了一半而已。
少年人心里清楚,自己全身的劲力已然是差不多要用尽了,现在的他只是在挨命而已。可另一方面,他心里却又十分渴望这样的煎熬,他所修炼的内功有着极大的缺陷,而其自身的资质,又不是上上之选。是故在平日里他拼命在外功的修行上下功夫,已期能够弥补自己资质和内功心法上的不足。当年授他武艺之人就曾对他说过,自已所学已是不全,纵是悉数传了给他,也只能是个半调子,照此下去反而误了他。所以才只传了他下盘的功夫,已适应本来就不全的心法。
少年人花了整整六年的功夫,才全部参透完当年所得,可自身的体力却一直没能跟上内力的增长。此事让他长久以来懊恼不已,当年授业老师也曾对他说过,若论他的体格只能算是中人之资,并不是炼武的上好材料,便劝他多修外功,期望通过平时外功的苦修多少能够弥补一点自己资质的不足。是以他这七年来,无一日间断过自己外功上的修行。
但时至今日,他外在体质的增长还是赶不上自己的内力增进,这让他心里异常难受。可他却不曾知道,这七年来,如此这般缀日不停的苦练,已让他的体质有了很大的改变,只是少年人一直以来不曾遇得明师,自己却不得知晓罢了。
又过了近半个时辰,少年人已来到了杜王镇外鸡宝山的脚下,再有半里就可到得山下了,而他此时体力真气却已是油尽灯枯。可心里却又很欣喜能体会到这样的感觉,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是在真正磨练自己意志和体质,只有渡过这一刻的苦难,才能真正换得修行上的结果。
而先前的一切汗水和痛苦却只是通往这一刻微不足道的过程。大自然的法则就是这样,只有当你把一切都付出的时候,你才会有真正的获得。他早已明白这个道理,在这七年里,他每一天都验证着这一条真理,只要身体稍有松懈,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会化为乌有。此刻的少年人虽已有些神志不清,但他的内心却是无比的坚决。
“终于来到了山脚下了,终于可以不必在调和身体里的真气了,但现下还决不能停,要到山顶,只有到了山顶才是终点”
少年人到得山下后,片刻不曾停留,就已飘身而上,此时他的体内早已没有内力了,爬山已完全是在靠其自身的体力。他现下攀爬的是鸡宝山最陡峭的北崖,一步一吸之间,都是寸草不生的花岗岩石。很多地方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只能用手指抠着向上。现在的他虽已筋疲力尽,但却不曾有一点的闪失,一步一指也没有落错过,只为这一条路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此刻爬山比不得方才陆地上腾挪,需得手足并用方能上行,在多数情况下还要以手代足,才能前进。好在他习练多年,已可勉强办到,如遇有可用实手力处,还可鼓足力气,只运掌力即可向上腾起。虽其臂力绝不能与足下脚力相比,却也可向上纵起六、七尺,而这六尺距离也就是他这一个月来才刚有的成果。在三个月之前,少年还只能勉强做到徒手腾空四尺而已。在当日他爬至第三年时,他却连一尺也办不到。至于首次上的这座山,休说是手,运力到苦处便连牙都要用上。当日爬至山顶的他,只知道吐只记得哭,大口大口的吐,大声大声的哭,当年的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人啊,真是不可思议!
现在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就是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七年来,他已经习惯了,习惯让自己的身体吃苦,习惯在最糟糕的情况下控制自己的身体。
虽然此时已是疲惫到了极点,但少年心头却忽地一陈狂喜,因为他察觉到,自己的内力在一丝丝的恢复,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但确是在一丝丝恢复,在上一次登山出现这样感觉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仔细留意之下却又完全觉察不到了。但这次,他已经很清楚的知晓自己的内力是真的在恢复,虽然照这个速度下去,即使快到山顶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但他已证明,自己的六年来的努力终于得到了最大的回报,终于打通了最后一条足少阳胆经,完成了所有足三阳和足三阴贯通,这七年来,他日日夜夜,都梦想着这一天,时至一个月前坐功,真气打通了足少阳胆经时,他都不敢相信自己,而在之后的外功体验的时候,却发现身体的经络却一点也没有赶上真气的流动,而次次爬山至中途时,真气已阻塞到流至窍阴穴时,几乎不能行进的地步,已彻底失去了打通足少阳经的意义。可现下的他,却已感到真气如一涓细流,细细的痛过了他的窍阴穴,虽然这细流如此的渺小,但这已足以证明了他已成功的打通了自己的足三阳,此后只需要时间流逝,就自然可以增加自己的内力。
终于爬到风首岩了,再有一步之遥即可登至山顶,少年忽然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足下在山体平滑如镜的岩石上一点,用尽全身刚刚恢复的一点内力,他要看看自己成果到底如何,如果不能跨过这三尺之遥,他宁愿自己摔死也不要再苛活在这世上了。
茫茫黑夜之中,杜王镇外一片死一般的寂静,陡峭的鸡宝山显得格外的阴森,肃穆。此时已是五更天了,天上的满月业已垂至鸡宝山山顶,如若此时有早起辛苦劳作的苦人,抬头望向那山上,必能看见,天空中有一道冲天飞起的人影挂在明月之中,虽然时间短暂到眨眼即逝,但这一刻却见证了一位十八岁少年生命中第一次的辉煌。
少年人一落地,丝毫不作歇息就已站起身来,默运真气,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快速的将内力运行十三周天,要让自己的辛苦成果扩大到最大。真气一遍又一遍的流遍他的全身,一次比一次快,一次比一次舒畅,肉体仿佛已经不存在了,只有意识在身体的经络中穿行,直至眼前一片光明。风似乎在眼前流动,天地间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能被自己听见,山下的花香甚至也依稀流进了他的鼻内,身心是如此的舒畅,意识是这么的清明,内心却是无比的激动。
朝霞中只见少年人迎着山风,立在鸡宝山最高的凤首岩上,做着各种不同的古怪姿势。一时单足立地,另一足做一个朝天蹬的姿势,而身子却像是折断了一般往地上跌去;一时头顶着地,双手向天,身子却前笔直的平放着,如此这般连做了十二个动作,虽只有十二个动作,却足足做了有半个时辰,每个动作均做的极慢,而每一个动作却又是人的身体所不能承受的。待的十二个动作做完后,天已渐明了。
天就快要大亮了,少年人已准备下山,今日里他运行内力的时间过长,现在天色已然不早,时间紧迫,他要用最短的时间内将一身的汗臭收拾干净,以防被人看出他在晨间偷偷练武。随走到山脊一侧由泉水形成的小潭边准备洗个澡。就在他脱下身上的外衣的时候,却见内里用一条火红的长巾缠在少年的身上。其色如火,虽在此时已被少年的汗渍浸湿,但仍是显得色泽艳丽,光彩照人。少年人只轻轻一拉就将这长巾从身上取下,那长巾好长,脱下之时犹如一条红色的长蟒,轻轻从少年人的身下滑落下来。待取下来一看就见这红巾宽不过一尺七寸,而长却足有四丈有余,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成,像绸缎,似云锦,周身上下又好像是被一层薄雾笼着,且又薄如蝉翼,是以虽是老大一截,但缠在少年人身上,从外面却看不出一丝痕迹。这时的长巾上已沾满了少年人的汗水,少年人只轻轻甩手一抖,就将红汗巾上的汗水如下雨一般的甩落在地。时间紧迫,少年人跳入池内将身上洗了一遍,却很仔细的将这大红汗巾洗了个仔仔细细。此时的红汗巾在清澈无比的泉水中却犹如一条火龙一般的游走,将整个水池映的无一处不是赤色。
洗毕,少年人快速将放在水中稍事洗涤的衣服拧干,并用手将洗好的衣服抹了一遍,这一抹他却用上了内家的真力,只见手到之处,衣服上的水如被倒下来一般,哗啦啦落了一地,一遍抹完之后,衣服上已不剩多少水了。少年赶紧将衣服穿上,片该不也停留,便马不停蹄的向山下奔去,此时的他,速度已和刚才上山时完全不同,只见他足下一沉就已落下山崖十余丈,手中一点,下坠的垫子就可放缓,当下他手足并用,所需做的功夫只是将下坠的势头稍放缓而已,不让自己跌伤罢了。在晨光下就见少年身势犹如一道黑线,直泻下山去。待离地还有十余丈高低的时候,忽见他手下一拍岩壁顿时身形便停在空中,接着足下用力一蹬,整个身子如青鸟投林一般,平平地飞了出去,直等飞出足有十丈,快要栽到地上的时候,少年将体内的阴阳二气一浮,顿时整个身子在空中就像是被顿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从空中缓缓地落了下来,只一落地上,少年人足下不停点地全还往镇内奔去。此时的速度已和先前完全不能相比,好似骏马奔腾,势如流星,且他此时只依着直线奔走,遇有障碍必是从上跨过,或是从林中穿过,间中偶有遇上拦路大树,必从高高的树杈中蹿过,犹如一只俊鸟一般,迅速而又准确地在林中穿行。待的后来,林中树木越来越密,少年心下好似不耐,干脆足下一用劲,冲天飞起,直上林中的树冠,将这片茂密树林的树冠当做大路通途,在树上奔走。只这样过了不过一刻钟,就已经赶到了杜王镇。而此时因为他这一路上的奔腾,已将他本就不怎么湿的衣裳完全吹干了。
此时的杜王镇上已渐有人烟出没。正在忙忙碌碌做早点的摊子,响着叮叮当当铃声的收拾垃圾的骡车,有些平民小户的人家的烟囱也已升起的缕缕炊烟,镇子里一派万物俱苏的景像。且说这少年人不理这些,径自绕开镇中的大道,沿着镇东南偏僻的无人小巷,一刻不停的奔走,往镇中赶去。只一会儿就将镇子走了一多半,忽地身子往左一偏,拐出了小巷,随即便见放下脚步,走上了镇东的大路。
这镇东乃是杜王镇最繁华的所在,此地所有建筑物都是一色的青砖大瓦,街两旁均是高墙林立,只偶尔在墙根下有一两个做早点小买卖的。少年人似和这些人很熟悉,做生意的人看到他俱都问好,他也不做回答,只欠身点头致意。待的行至一座双石狮镇守的大宅前,他继尔再往左一拐,行了约有百步,走到这所大宅的西南小角门上,人影一闪,已是进了这所大宅之中。走进宅内,但见眼前一亮,只见满眼的花团锦簇,园中尽是各色的鲜花和林木,看着倒象是一座花房。内中的正在打扫地仆人看到少年进来,也弯腰行礼,少年人也不作答只笑着点点头。但见他脚下不停,再往前行了一进,已到了一个占地半亩大小的校场。校场一边放了一地的石锁石铃等武人练武的器具,另一边却是一字排开的矮房。少年人径自走到矮房门前,推开房门,只见房内黑压压的睡了有几十号人,且俱是鼾声大作,虽已天光渐亮,却竟无一人醒来。少年人看在眼里,不由的摇头莞尔一笑.当下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想把这群人唤醒,但过了半天也不见有人起床。仍是鼾声震天,少年人口中轻骂了一声,随清了清嗓子,口中喝道:“起床了,起床了,一群懒鬼,睡到太阳照屁股了还在这里挺尸。”说话间的时候手脚不停,行至众人中间,随手扭着床铺上众人的耳朵。顿时房中一片大乱,蹬腿声,打哈欠声,叫骂声不绝于耳,更有甚者,还有被人从床上一脚踹下来的呼痛声。
却说屋内众人为了穿衣乱作一团,也有找不到裤子的,也有只剩一只鞋的,更有人急急忙忙下地,却误将他人的鞋子穿在脚上,虽是一双却是一顺边,吵闹的不可开交。到得后来看见进屋的少年,纷纷笑着口称“云师兄”,因屋中一干人等皆是年青小伙子,不免有偷懒前一晚不曾洗澡就睡下的,方才众人皆是躺在床上周身盖着被子,还不觉显。而此时众人都已揭被而起,顿时聚积了一夜的体臭味都散了开来,整个屋子一下子汗臭味薰天,那云师兄立在屋内渐觉不耐,皱了皱鼻子口中说道:“大伙都快些,都已是这般天了,仔细大师兄来了看到你们还未练功,有你们好受的,连我也受连累,我先在校场等你们,手脚都赶紧着点儿。”
说话间人已出屋子,云师兄出了屋子之后,却未在校场内等候,而是走到了先前经过的花园内,趁众人还没出屋,园内花匠又忙碌之际,舒张一下刚刚剧烈运动过后的身体,他半夜下来未曾有过片刻的停歇,虽在清晨所做的子午练气功夫有宁神去疲的作用,但终究半夜里往反镇内外一次,体力消耗极巨,先前因练功时间过长而一路的急赶,使的今日比往常更疲乏些。而此时他所处的花园内,一园的花香草绿更有着清晨特有朝露清新之气,闻在体内特别解乏正合他意。
这时从园外小角门又走进一人,也是一身短装打扮的年青人,一溜烟地跑到云师兄的跟前口中道:“云师兄早。”那云师兄看到年青人道:“小四子,这会子你怎么跑到外面去了,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这早就起床?”那师弟笑着说道:“今天不是师弟我起早了,却是师兄你来晚了,我因不喜欢吃伙房做的猪食。今儿特意早起,到姚家巷口吃何家老豆腐花。本来还想请师兄顺便在来路上也喝一碗,却没想到半天也没见师兄来,我看天色不早了只好回来,没想到师兄倒走到我前里去了。师兄今儿是走的那条路啊,我怎么没看见呢?”云师兄恐他追问下去,当下笑道:“你哪里是想请我吃早饭,想我帮你会帐倒是真的。定是你只顾贪吃,没看见我从你身旁走过。再加上我也没料到你今日会早起,两下里一错都没看见对方怕是有的。不过你今日定是有事,不然的话老何的豆腐花再好吃,也请不动你的大架,令你早起啊?”小四子听了也笑道:“哈哈,知我者师兄也。”说着话四下里看了看,继而对着云师兄说道:“不瞒师兄说,我今儿早起是有事,而且是为着见师兄早起的。”云师兄听了,奇怪道:“哦?这是怎么回事,你有什么事要起大早见我?”小四子小声道:“昨儿,我和杨世宏,郑大钧喝酒的时候听他们说,咱们这次要参加今年的金光大会了,所以特来告诉云师兄一声。”“能参加金光大会是好事啊,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巴巴的一早和我说这个。”小四子听了,显得有些着急,说道:“还不只这些呢,我听杨世宏那小子说了,这次不但我们能参加金光大会,而且听说是由什么了不得的紫青双剑给我们门派下帖,虽然那小子说多半有可能是这个什么又青又紫在去万柳山庄的顺道上路过我们这里,但竟然派她二人,就已经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了,而且日下里就要到了,极有可能就是今天,我和师兄说一声的意思是,四师兄和六师兄现在已调到分舵了,师父这次多半连师兄你也要派去作陪,你知道的,能参加金光大会是我们门里从没有过的大事,要是这次师兄你在人前露了脸,师弟我以后日子也能好过些,再不用受杨世宏那帮小人的闲气了。”
原来这二人所在的门派,是江湖上人称金燕门的小门派,势力很小,仅能做些杜王镇于沅江的码头至洞庭湖柳家咀的小买卖。但据闻,这金燕门的开山祖师却曾是一位峨嵋门下弟子。金燕门虽小,却已传了有近二百年,此时掌门人名叫李志远,本来金燕门人丁极是单薄,传到李志远这一代时,门下竟只有他一个弟子,自然而然的,这掌门的位置也就留给了他。但这李志远却甚是会经营,不到三十年,把个本来已是光杆境地的金燕门,硬是整顿成了门下数十弟子,虽还谈不上兴旺,但却已坐踞一方,有模有样的金燕门了,江湖人有感他的八方玲珑善于经营算计,人送外号“铁算子”。
李志远虽然门下有众多弟子,但真正亲传的入室弟子却只有七位,这云师兄却正是他的关门弟子。至于小四子这干门人,平日里的武艺多是其他大弟子等人代为传授的,而七弟子由于年纪还小没有职司,所以日常弟子的辅导,就多由他代理。金燕门在李志远的精心打造下,在杜王镇至洞庭湖一线地域打下了自己的势力,虽还称不上独霸一方,但过往的江湖人也要给几分面子,而这条水路上的各类买卖,金燕门也均有所染指,所以金燕门虽不大但却颇富足,门下财产不少,因此来投的弟子日渐多了起来。但也正因为李志远一味扩大自己的门派,也为日后留下了隐患,门人虽不多却有多股势力,而这云师兄和小四子是其中的中立派,虽然谁也不得罪,但同时也受到各方的排挤。平日里有时多少要受些闲气。
李志远只所以能够在几十年内将金燕门发展的如此迅速,最要紧的是因为投靠了洞庭万柳山庄的缘故,这万柳山庄势力极大,家眷及庄众加起来竟有数千之众,整个洞庭湖被他占了有大半个,仅东南一角还在白沙帮的控制之下。而万柳山庄主人刘光武的先人乃是峨嵋嫡传弟子,现下自己虽然已不在峨嵋派中了,但一向被峨嵋视为自己门下的一支,两年的一次峨嵋弟子文武开元也都有万柳山庄门下前去参加。李志远因自己也与峨嵋有渊源,是以平日里时常走动,万柳山庄刘光武本人门派之见又极重,时日长了金燕门便与万柳山庄联了宗,金燕门有了这棵大树撑着,做起事来自然顺风顺水。而李志远心犹未足,还想寻求更大的靠山,长期以来一直相求刘光武与峨嵋递话,希望能够参加峨嵋派五年一次的金光大会,以确立自己金燕门在峨嵋中的地位。峨嵋虽然以今不如昔,但在云贵川三省,仍有极大的势力,如能打着峨嵋派的旗号,李志远掌门就更可以放心大胆地做他的买卖了。
数十年来峨嵋为了能恢复昔日的地位,也在苦心栽培门下弟子,而近几年来,犹以紫青双剑名声最为卓著。此次前来送请贴的正是此二人,金燕门下虽然明知道是沾了万柳山庄的光,但就算如此也足以在江湖人面前聊以自慰了。
云师兄当然知道其中的道理,只是照他平日的性格是绝不会做巴结奉承的事的,所以就算他知道这些,也没心思在同门面前露脸表现,所以口中虽应着,内里却并没放在心上,只催着小四子赶快练功,以应付师兄们日常的巡查。
当下二人回转身子来到了校场内,此时的校场已站满了金燕门弟子,而他们个个却都在兴奋的吵闹着,看来众人也都已知道今日有贵客临门。直至二人从外走来,方渐渐止了声息,个个装声作势的在场内操练。小四子此时也走入人群之中找到自己的位置习练起来。这众弟子都是正值年少气盛之时,俱有争强好胜之心,都想在人前显露,是以虽然大伙练习之时不是多齐整,但个个却都卯足力气拼着命的抡背砸拳,看上去倒是挺有气势。云师兄看在眼中叹在心里,这金燕门门派即小,传下的武艺也不多,只有一套刀法,一路拳法并一种暗器功夫。此时众人习练的正是本门的簪花拳,这路拳法以古朴,轻灵为要诣,辅以金燕门的正宗峨嵋心法,威力着实不小。只是不知这金燕门每代先人传授武艺之时是有意还是有别的缘故,内功心法并没有传全,拳法也有几式遗失。搞的现在众人练的已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簪花拳变成了糟花拳,众人个个虽是练的虎虎生风,却把个“老翁倒灶”“阿姥种树”硬生生练成了“霸王倒灶”和“张飞种树”了。这样的功夫看着虽有架子,但真要遇上江湖中人,却只有挨揍的份了。
却说这云师兄正在叹气之际,方才花园门内又走来了三人,当先一个着一身红色绸缎长衫,身量不高不矮,黑紫的脸,身材略嫌肥胖,后两个,一个年约四旬着一席蓝缎长衫,戴一顶方冠,瘦瘦高高的个,留着两缕长长的小辫子一样的长须,要是手中再多一样水烟袋,活脱脱一个做买卖的掌柜,另一人却长的仪表不凡,身高八尺面如白玉,一身簇新的青衣短装,身上还系了一条大红的英雄巾,更显的人物英俊。
众弟子看着这三人进来,纷纷收住拳脚低头道:“大师兄早,二师兄早,五师兄早。”当先的黑脸汉子,只点了点头,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遍,旋即收住,侧身对云师兄道:“七师弟,方才师傅吩咐,要你马上随我们去师父那里一趟,今日就不用再和小师弟们在一起了。”说完又回过身子对着众弟子道:“今日有贵客,你们一个也不得出这后院子,如有人私自出院仔细客人走了之后师傅亲自找你们算账。”说完话,即起身往来路走去,随后的二人也并他一路回转。众人一听,知道本指望今日能一饱眼福的机会已化成了泡影,个个如同头上浇了冷水一般,没了声气。三人中的瘦子走到园门口时,稍顿一下,折转身子回头对着众弟子道:“今天除了吃饭拉屎,你们连这个校场都不许出,更别说偷跑到后花园。要是被我看见一个,小心我头一个揭了你们的皮。”说完也急急地走了。众人没好气的低声道:“是,二师兄。”
云师兄在一旁,看见众人这般模样,笑了笑说:“你们今儿个可要仔细了,连师傅都要治你们,看来今日的客人来头一定不小,即然今天不让你们出这个院子,练完功后就好生给我在房中歇息,就当放一天假好了。”说完也往门外走去,出门时回头望了一眼,看见小四子正冲他古怪的笑着,双手冲他微举拳头,云师兄看在眼里,知他是要自己好好表现的意思,摇了摇头轻笑一声往花园内走去。
云师兄走到花园内,沿着园子一侧的长廊走进院东一小门内,内中已有一个仆人在候着,看着他进来后,随手就将小门关了起来并上了锁。出了小门后,眼前是一座巨大的假山挡在身前,约有二丈六七多高,云师兄沿着假山走到假山一侧,转了个方向,沿着地上石子铺就的小路绕过假山,出了假山之后眼前顿时大不一样了,高大的假山背后,是一座占地极广的花园,园中花树遍布,各色山石景致俱全,哪里像是个江湖人居住的所在。云师兄穿过假山前一个占地不小的池塘,塘中游着锦鲤而且数目极多,看见有人经过,黑压压的向来人游了过来。云师兄不理这些,快速的沿着园中九曲水廊直往前行,出了园子又连过了两进天井,往南到了一座门厅。此时的厅中,已有不少人,先前的三位的师兄也立在厅内,厅正中坐着一位老者,身量略和先前的大师兄仿佛,而衣着却又和二师兄差不多。云师兄来到老者身前,抱拳道:“弟子给师傅请安,师傅您老人家安好。”说完话就垂首让在一旁。居中的老者正是金燕门掌门李志远,看到自己的七弟子进来了,说道:“入云也来了,正好人都已到齐,雷扬你带了众师弟,这就去镇西三里处迎两位峨嵋派的女侠吧,宁可我们早到些,也不可误了人缺了礼数。入云你也和你师兄们一起动身,有什么不懂的事情,你在路上问你大师兄吧?你现在年纪也大了,日后也要做些门内的公事,今天就好好和师兄们学习,别在客人面前给我丢脸。”当下众弟子欲正前上前行礼辞行,忽从厅后钻出个明眉皓齿的少女来,对着李志远道:“爹,我也要去。”众人一看,正是师傅的宝贝女儿李金玲,“胡闹,你师兄们去是为了接远客,你女儿家怎么好也和师兄们一样?”李志远愠怒道。李金玲一听,气道:“我就是要去嘛,爹你就答应我嘛,再怎么说我也算是江湖中人,有什么不好抛头露面的,再说了今天来的两位不也是女儿身?”说完,站在父亲面前,脸上大有不服气的样子。
站在一旁的瘦子上前说道:“师妹还是莫要去了,今天日头很辣,况且我们此去,时辰擅早,那二位女侠还不一定什么时候来呢?万一要是到了午时方至,小师妹可要被晒苦了。我看师妹还是留在家中,稍待一会儿见也是一样。”李金铃往门外看了看似是略有顾忌,但心下好似又不肯死心,说道:“现在天色还早,日头也不见怎样,我又不是纸做的人儿,怎会怕大太阳晒?再说,我听传闻这两位女子长的貌若天仙,我就是要先看看传闻是不是属实嘛!”这时在一旁的英俊少年道:“原来师妹是要看两位女侠的相貌啊,这又值什么,多早晚也是一会就能看得见的,何苦到镇外吹风受累呢?”李金铃道:“我就是要去看嘛,玉哥你别和二师兄说一样道理,打量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呢?”那玉哥道:“这就怪了,我和二师兄有什么心思?”李金铃气道:“别当我不知道,你们不让我去,是怕有我在不方便你们向两位美人讨好。”说完话,一屋子都笑了起来。原来这李金铃,早已和自己的五师兄有了情意,而李志远也或明或暗地在众人面前将自己的五弟子当作未来的女婿,双方家长也时常来往,虽还未提亲,但整个金燕门早已皆知,掌门未来的女婿必是五师兄无疑的了。此时的李金铃看到自己的心上人要去见江湖中有名的美人,当然放不下心,所以一力想去一旁监视自己的师兄,生怕一不小心自己心上人见异思迁。
李志远在一旁已颇为不耐,此次金光大会是他苦心多年才换来的机会,来的紫青双剑二位女侠,实是他这金燕门先如今最大的上宾,这个时候怎容他女儿为这些小儿女心思打搅,当下喝退了女儿。让自己的四个徒弟赶紧上路。
四人出了金燕门大门,门前已早已有人准备好了马匹,只等众人上马出镇。现下要先交待一下金燕门的一些情况,这金燕门门人虽不算多,但内里派系却甚是复杂,却说李志远一共有七个入室弟子,而这七个弟子中,却又分为了四个派系,大弟子黄雷扬入门最久也最得掌门喜爱人也忠厚,只是为人有点自私,因李志远没有儿子,所以把个金燕门当作是自己的一般,对待师弟们甚严,门内弟子多少有些看不惯。二弟子朱凯举人最精明,也最会算计,门中有关钱粮的事情多由他打理,而他又不知用什么办法,将自己的表妹嫁给李志远做了小妾,谁想到入门不过三年李志远发妻就病死了,随被扶了正,如此一来朱凯举的势力大增,到的后来已可与黄雷扬分庭抗礼。二人也为了培植自己的势力在众弟子之中广拉亲信。三弟子俞洛生,在一年前沅江运送货物时,不幸被贼人杀死,时至今日也没有凶手的消息。四弟子张凤书虽有意与两位师兄相争,无奈入门不久实力不够,到得后来终被二人排挤到了柳林咀分舵去了。五弟子苗人玉家境甚好,世代都是这杜王镇的富商大贾,虽拜在李志远门下,但其父母却并没真的想让自己儿子涉入江湖,只是希望在金燕门中自己爱子能习些武艺强身,况且有金燕门的势力,自家在当地的生意也会好做很多。而苗人玉虽没有和二位师兄争掌门的意思,但因他和李金铃相好,总把自己当作金燕门的半个主人。日后李金铃嫁入他苗家的时候,也想从中多捞些好处,他的心思虽是如此,但自己两位师兄又那里肯干,所以和二位师兄是貌合心不合。六师兄李连生甚是木讷,人又老实,与四师兄张凤书的关系最好,张凤书被排挤到柳家咀时,自己也主动要求一同前往,李志远考虑到只一个弟子在那里,恐不能周全也就应允了。七弟子张入云,入门最晚,在门中无足轻重,他也无意踏足这淌浑水,所以万事只作不见,能躲则躲,况且他也未想在门中久留,所以处处示弱,众师兄也就不怎么再去理他。
话说回头,众师兄弟已往城门外奔去。四人中,三位师兄都是自家养的牲口,买的时候都是精挑细选,平日喂养也极是用心,所以跑起来甚快。张入云所乘的马却是门中旧养的老马,只是用来应景的,所以只一会儿便落在了后头,张入云看看师兄等一个个跑在前头,心想自已练了半夜粒米未下肚,如此等人,万一来人半天不至,自己肚子可要受罪,干脆在镇门口下了马,花十个钱,买了碗豆浆,并六个火烧,急匆匆的就着豆浆吃了一个火烧,将剩下的包了,上马边走边吃。待吃完赶上众师兄的时候,已过了不少时间。此时已是辰时三刻了,太阳也渐渐的辣了起来,虽是初秋夜里颇凉,但白天里出了太阳却还是很热,偏这镇西三里外,慢说是树连草也不见一株,先前时间还早不太觉显,待过了一个时辰之后,众人都已感到口干舌燥炎热难耐,到的快近午时了,太阳已将升至中天,而早已被烤烧多时的大地也开始往上冒热气,众人在荒野里,就如同饺子馅一样被上下包着,早已是汗如雨下了。张入云因穿的是一身旧衣,虽也是一头的汗但看着样子还好些,而他三位师兄为了迎客具是一套从头到脚的新衣,新衣服穿着好看,但却不如旧衣服合体舒适,尤其众人流了一身汗之后,新衣具都黏在了身上,新染的衣料粘在身上的滋味说不出的难受,师兄们虽有心将衣服脱下但又怕贵客马上要到,万一失了礼师傅面前不好看,所以只能在那里硬撑着,就这样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已是近未时了,众人早已将这紫青双剑两人的祖先问候了无数次了。而这午后的太阳可是非同小可,众人除张入云外都是娇养惯了的,虽然都练有武艺还能支撑,但也已有点头晕目眩了,而张入云在一旁暗骂着朱凯举霉嘴的同时却深幸自己早上喝了一大碗豆浆和吃的那六个火烧,虽然日头再辣他也不在乎,但这样在大太阳下暴晒,却也很耗体力,况赶时辰已过中午,如先前没有吃东西的话,肚子还真的有点儿顶不住。到的后来众人再也支撑不住,都躲到马肚子下有阴凉处猫着了,张入云看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干脆在自己马儿肚下不露声色的运起功了,果然运气过后,身上舒服了好些,渐渐的连汗也止了。
此时远处隐隐传来了一声马儿的嘶鸣声,众人早就盼星星盼月亮的等候多时,马声虽轻,但传在众人耳内却是犹如打雷一般,当时俱都站起身来。往声音来处望去。却没见着马,稍过一会儿,才从远处看到了一个小绿点,众人联想到来人名号是紫青双剑,极有可能会着一身绿,是以心下拿定了八九分,纷纷上马往来人处迎去。
却说众人行至大路中央,因曝晒了半日又急急着上马,本已有些头晕眼花,看着来人还有很远,都想往前多走几步再踞足等在路上,没趁想刚才只是一个绿点子,不过转瞬之间人马就已行至众人的面前了。众人没想到来人速度这等的快,待查觉到时已是不及,眼看就要撞上了。却见来的马儿前足忽地立驻在地上,硬生生地停了下来,只在地上滑了两尺而已,而来人的马停了下来,黄雷扬等人的马匹却没反应过来,具都受了惊,前足离地,高高地在空中蹬着并不住的嘶鸣,黄雷扬人等因出其不意,再加上晒了半日,心智有些不清,未反应过来,眼看着就要被掀下马来了。
第二回 蛟龙初入海 雨夜佳人来
此时众人眼看就要落下马来,黄,朱二人因靠的较前,人和马受惊吓都较甚,眼看着控制不住,二人无奈,只得松手脱缰,脚下运力,双双跳下马来。虽未受伤,但却已很是狼狈。稍靠后一些的苗人玉,因有二人在前挡住,马惊的不如二人厉害,相较之下也还好些。但人力怎能和马力相比。虽也竭力控马,但终是敌不过那座下的马儿。堪堪也要跌下马来,就在将摔未摔之际,只见苗人玉,右足从马蹬上脱了下来,整个身子翻起,做了个下马的动作,身子前倾,双手握紧缰绳,将所有力气都用在下坠的力道之上,那马儿被他这样全力一坠,顿时被拉的马头偏了下来,止了住马儿狂燥的动作。而苗人玉,借这马向下的之力,右足地都未沾,就又借力翻身上马,整个动作,看上去极是干净漂亮。此时现再回说先前已见到对方马势闪在半边的张入云,他未曾料想自己的马儿也会发起狂来。出奇不意之际,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也未能当即止住,只是双腿夹紧马肚任那马儿上下翻跳,待把握好那马翻跳间隙之际,右手单手提缰,一提一拉,就将马制服,张入云为自己轻松制服马儿,心下也甚得意,但隐隐也觉得有不安之感,虽然适才这一提是趁马儿力已用尽之时,有点取巧,但后一手一拉,他却已使上了上乘内力,硬是在无力可使之时,提了一把内家真力。好在众人此是俱时手忙脚乱,想来也无从留意到他。
待众人费了半天的劲把马匹制住之住,才发现肇事的人却是气定神闲的坐在马上静观了半天,也不说话。黄,朱二人不仅心头有气,他二人平时在金燕门中一向做威惯了的,除了师傅,谁都敬畏他二人几分,此时的来人冲撞了他四人,却一个字不说,只在一旁作壁上观,好似瞧众人热闹一样。心下焉能不气,但在出门时乃师曾下严命,不得怠慢了贵客,此时来人身份尚未查明,想来也不便发作。当下里黄雷扬上前一步,抱拳说道:“未请教,请问这位姑娘可是峨嵋门下?”
那人周身穿了绿色缎子的细身量急装,身披一件翠绿色披风,头上戴了一顶大号的罗帽,用细纱罩着,连人脸都未露出,只能从身材上分辨出一个年轻女子。听了黄雷扬的话后,却未答言。只坐在通体雪白的马上一言不发,黄雷扬再上前一步,抱拳想再说一遍。就在此时,却看见来人身后又有一位女子出现,跨下骑着一匹火红的马儿,速度也是极快,转眼也要到了众人面前,马上人还未到,就已有女子的声音传出。“诸位可是金燕门下的师兄。”话刚说完,人马已来到众人身前。黄雷扬听了,上前道:“正是,敢问两位姑娘,可是峨嵋紫青双剑女侠么?”后来的女子此时业已下马。手一伸已将自己帽上的细纱掀起,露出面容道:“我二人正是峨嵋门下弟子,却不敢称什么紫青双剑,这位师兄,可是李师叔门下的黄雷扬师兄吗?”说完后回首对着先到的女子道:“师妹快下马来。”说着又对众人道:“这是我师妹叶秋儿,适才和我斗马不小心冲撞了各位,万望见谅。小妹峨嵋沈绮霞,不知这几位师兄尊姓大名。”说着自己抱拳向众人一一行礼,并拉着自己的师妹上前行礼赔不是。众人看后来一位这么有礼,不由把先前的怒气消了几分,也纷纷上前还礼。先前一女子,此时也掀起面纱,露出一张白晰清丽的瓜子脸,也上前向众人行礼,只是神色间有点冷冷的,让人不能亲近。而其眼神间有意无意瞥了一眼立在众人后面的张入云,便站在其师姐身旁一言不发。
此时的张入云站在众人身后,他知道这里也没他说话的份,只是站在众人身后打量着来的二位女子。想看看盛名之下的紫青双剑是否真的言下无虚。展眼望去,只见二人都是高挑身材,且高矮胖瘦俱都一致,双手十指均如玉管一般又瘦又长,腰枝都是一般的高,双腿修长,言动之中,身浮若柳,但脚下却又极是坚实。周长的骨格均属于小巧均确又修长的类型。张入云看在眼里,面上虽未动容,但心下里已是波澜起伏,这二人的骨格精奇,万中无一,都是极好的练武材料,平是里一年的修行能抵的上平常武人十年的苦修,也不知道峨嵋花下来多大的心力,能找来这两个一样骨格一致的女子。且又年纪相当,更是千万人之中也不可得。心下联想到自己的资质低下。不由自感身世。
而他正在那里自感自叹之际,却不知道一双眼睛已是狠狠地在盯着他,此时在一旁的叶秋儿见张入云一双贼眼不住的在自己身上游移,心下已是有气,又见对方不但看启遍了自己的身体,还又一点不漏地把自己的师姐也看了个遍,目光还时常游走在二人间,似是在暗中将她师姐妹二人做着比较。不由心下更是大怒,要知她本是出身名门世家,自小到大都是被人捧着出世的。又是天资独厚,学什么都快,也学什么都精,成年之后,又得师姐之助,双剑合壁威力绝大,出入江湖三年,未逢一败,跨下“千里”马儿追风逐电,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比她师姐的“逐日”还要稍胜一筹,也正是于此,二人的师父才敢年纪轻轻就让她二人走南闯北。。平日里窥伺她姐妹二人年轻美貌的登徒子弟趋之如鹜,却从未有一个落的好下场,而此时眼前这人,这般肆无忌惮的盯着自己师姐妹二人,如何让她不怒,心下决意找个机会要好好教训一下眼前的淫徒。
就在二人可自思量之际,黄雷扬与沈绮霞众人已经寒暄完毕,纷纷翻身上马,准备入城。
就在众人扬马入城之时,黄雷扬等却发现自己跨下的马匹怎么也不肯走在二女前头,仿佛十分惧怕二女所骑马儿。而在一旁的沈绮霞此时反应了过来,对黄雷扬道:“小妹和师妹的坐骑同为异种,师兄们的马儿可能有些惧怕,如不介意,就请众位师兄,前行两步,我和师妹在后远远跟着也是一样。”说完已勒住自己的马,在原地等候。黄、朱等人看了,知道这样的异人有这样的异马也不足未奇,口中道了几句客套话,眼里带着羡慕的神色,看了看二人跨下的二马,便上前领路,众师兄弟的马儿直到前行了足有百丈,方才放开蹄子走动开来。张入云惊异之下也回头仔细打量了二人的马匹,就见沈、叶二人的坐骑都是一般的高大,只是一红一白,毛发都纯,通体不带一丝杂色,浑身上下像是披上缎子一样,在阳光的反射下更显夺目,最奇怪的是八只马蹄俱都被那马足下生的长毛盖住,四足落地竟无声息,好似连马掌也未打。
一行人就这样向前行着,不一会儿,就已来到金燕门宅前,李志远和其女儿业已换了一身新装恭候多时,双方见面不免又是一番客套。接着众人等进了内宅,换下外套,纷纷入座在早已精心预备好的宴席上。此时的张入云知道自己在席上根本就没说话的份,只顾埋头吃饭,但一来人多,二来俱是尊长,和自己即不喜欢又陌生的人在一起吃饭实在是难受的很,所以虽是有心吃饭,却半日下来并没食的多少。席间李志远自然是志得意满,兴致也颇高,不住的高谈阔论,众徒弟们见师傅今天这样高兴,少不得在旁附和,掌上明珠李金铃不时望着二女,心头又羡又妒,又不时回眼看看自己的苗师兄,时刻监督他有没有盯着二位美女。而紫青二女对客态度也大不一样,沈绮霞甚是能言善道。说话间也温柔得体,而其师妹叶秋儿却是话语极少,众人与她客套,她却只是略吐一二字,实是三缄其口,惜字如金。好在有她师姐在旁赔话,声称自己的师妹历来就是这样性格,望众人见谅,众人几番客套下才发觉此人实是面冷难以接近,好在她是师妹的身份,有沈绮霞与众人交谈,并没拉下礼数。
席间二人吃菜极少,仅在一些清淡的蔬菜上动动筷子,其余的山珍海味皆是一样未动。李志远向问可是饭菜不合口味,二人回答因平日练气,食量本已极小,日常多以素食为主,晕腥更是不动,平日有时吃一两个果子也就是一天的饭量了。李志远听到二人喜欢吃果子,忙命下人端来各色新鲜的时令水果,沈、叶二人推辞不过只得用了几个。便已称饱。李志远见此,也就不再相强,稍待,便唤仆人将席撤下,奉上新沏的极品铁观音,张入云看着在眼中,明白这样往下不是个事,自己一个作陪的,任务基本上已经完成了,再往下赔下去,即难受也无趣,况且此时,应是自己师傅与来客商谈较重要内容的谈话时间,自己不想知道,也不想费脑筋去想,当下壮了壮胆,上前小声询问师傅,说道:“已有半日不曾去后校场,怕一时小师弟怕出来胡闹。”李志远听了,点头道:“也好,你就去看看,这半日里不见,难免生事,你去看看叫他们好生待着,别给我惹事。去吧。”张入云得了师傅的吩咐,心里一阵轻松,难免有点喜形于色,说话间他也不曾停留,只对众人做了个罗圈揖,便退了下去。 张入云得了令即刻退了下去,心朝左一阵轻松,难免有点喜形于色,临走的时候眼角稍瞄了一眼坐在席上冰冷半日的叶秋儿,他知道这位外表清秀脱俗却又心高气傲的女侠,一定是自视甚高,而今日却要和自己师傅这般俗人在一起周旋,心里一定很难受,但又不得发作,如坐针毡,不由的莞乐一笑。在一旁的叶秋儿看着他走了,不由的心下又是牙咬咬的,她本不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只是自视甚高,眼前的众人她没一个放在眼里,所以根本就不想答理人家,可这位李掌门,却一会儿一句话,一会儿一个问题,好像个没完没了的话蒌子,早已心下不耐,偏自己的师姐好涵养,俱事无巨细一一做答,众人等又是一口一个奉承一口一个巴结的,心里有气闷了半日,偏在这时,自己最先认为的淫徒,却了便宜先走了,临走的时候,脸上还露出如施重负的轻松笑意,显见的对方也和自已一样忍耐了半日,偏偏又瞧了自己一眼,颇有点兴灾乐祸的样子,她本就小性,此时张入云如此,更是让她的气提到个八九分,决意就算是今次找不到机会,日后路过这里给他个好看。
张入云年轻气少,还未入江湖,那里知道自己在不经意间,已将来人得罪,心里还全不知晓,他回到后校场看众位师弟,也只是应个景,只待了一会儿,便要走,无奈众小师弟一个劲的缠着他问他二位女侠人长的如何漂亮,功夫如何了得,他只稍为提了一点,便已激起大伙强烈的兴趣,硬是拉他说了半日,待得他走出后园之时,天色已渐暗了。
张入云出了金燕门,心下有些懒懒的,多少有些不是滋味,白天里,他看到二女的姿色品貌,站在人群之中,好比鹤立鸡群,比起自己强的多矣,且是峨嵋正宗,又是幼年入道,虽没她二人显露身手,但从二人的动作举止和亮如银星的双中看去,就已知道这二人内力修为绝不在自己之下,况是峨嵋高弟,不由得有点自感神伤来。此时的他并未回家,而是向着镇南的旧巷中走去。沿着脚下碎青石子铺成的小路,在巷中折了几个弯,在一家极小的小酒店里坐了下来。酒店的老主人,看着张入云入店很是熟稔的招呼着他,并回首对着酒店里说道:“九儿快上一壶桂花酒,再来一碟新腌制的鸭头给张相公下酒。”说话间,已从内屋走出一位梳着双角发髻的少女来,手里端着个盘子,一身的红衣裳,虽是乡下自染的土布,但洗的极是干净,这女孩虽谈不上美,但也双目有神,颇为俊俏。
老汉看着少女这么快就从屋后走出,便对少女说道:“怎地这么快就将菜弄好了,不要是中午切好,放在一边多时的吧,如怠慢了张相公,这可不好。”少女听了笑道:“爷爷怎么好怀疑人,今天我估摸着,张相公已两日没来,今天多半准到,所以才先预备下了,还没盏茶功夫呢?爷爷今天还念叨着张相公要来,叫我先预备预备来,这会子又来说我,真是没记性。”说完,放下手中的酒菜,对着张入云道:“张相公,今日又腌了有不少的豆腐果子,相公可要来一点。”张入云听了笑着点了点头,少女见了,扭头又来后屋厨房里预备去了,那老汉见姑娘时了屋,笑着对张入云道:“呵呵,我方才一时倒是忘了,不过这丫头在客人面前这么般说我,没大没小,也不怕叫人笑话了,张相公您千万别介意。” 张入云笑道:“那里,九儿姑娘天真活泼,又能持家,实是您老的福气”。老丈笑道:“她不给我气受,我已是谢天谢地了,那里还指望着她来帮我操持什么?”话音未落,就听见内屋传来九儿的声音,“爷爷您又在背后说我的坏话,看我以后还给捶背、倒酒了”。老丈哈哈笑道:“偏这娃子耳尖,生气了。”张入云不禁也在一旁陪着笑起来,原来张入云家中已早无家人,虽然有家却没人做饭,自己会做,但却懒的做,自己虽不如几个师兄富足,但家中也薄有几亩田地,平时的吃穿用度一点不缺,只是平日不喜胡乱花用,穿着打扮只是一般平民。这祖孙二人家中只有二人,一老一少相依为命,张入云也是孤家寡人一个,觉得二人身世和自己一般,故多照顾小店的生意,平日里十日倒有九日是在这家小店内吃饭,而且他虽不好酒,却喜欢吃饭时饮上一二杯,他酒量甚大,一次喝一斤也不醉。
此时张入云坐在店南一角,喝着酒,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店外,天越来越黑了,杜王镇本就多雨,此是又是初秋雨季,天上先是落了几个雨点子,但不一会儿已是绵绵细雨。张入云甚是喜欢这秋雨绵绵的感觉,尤其这小店地处偏僻,虽有好酒,但非是熟客不怎么见有人来,行人甚是稀少,四周极是安静。他很喜欢这样的景致,不由的多喝了几杯,第二壶酒也已让他喝的见底了。虽然酒量甚洪,但也有了五六分醉意,口中不由慢慢唱起了一支曲子,他练得气功底气本足,加上唱法上也有些天赋,虽只平常小调,但也给他唱的抑扬顿挫,铿镪有力,不禁把听者也带人他的歌声中,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
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
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此时他自己也借着酒兴,喝的甚是放浪形髓,手中的筷子也缓缓的打着拍子,那九儿此时已放下手中的活计跑了出来,两眼痴痴的望着张入云,眼神甚是绻念,一旁的老丈更是早已听的如痴如醉。张入云越唱越高,越来越投入,这本是一首悲曲,加上张入云唱的实在是好,待一曲唱罢,店中三人都已沉浸在曲中,眼角都已隐隐有了泪光。
张入云唱完半日不语,轻轻叹了口气,原来每逢雨夜,张入云都会唱?,唱完后总也要如此久久不语,暗自神伤。这九儿与张入云相识已久,心中早已暗生情愫,每每见到心上人如些伤心,总不禁暗自难过,心中很是悲切。而在一旁的老丈更是早就将孙女的一举一动看在眼中,老丈开店日久,识人无数,阅历丰富,眼前的这个少年已相识六年,自己几乎是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的,但总觉得眼前人深藏不露,虽有心将自己孙女的终身托付,但总怕他终有一日要远走高飞,迟迟不敢向张入云提亲,免的孙子更加伤心。 雨一直在下着,且势头更大些,将小巷中用碎青石铺成的小路冲洗的很是干净光滑,在店中混浊的灯光下每个石子都反射着微微的光。张入云两眼直直看着屋檐下滴落的雨水,心中想着心事,他目力极好,能够看清每一滴落下的雨滴,甚至可以看的清每一滴水都是圆圆的,犹如一粒粒珍珠一般,但落在地上终要被砸碎变成无数更细小的雨滴,张入云目力再好也不能看的清每一滴雨珠最终落在何处。而此时屋檐上的雨却在不停的落着,丝毫不因为张入云而有些许的停歇。犹如人世间的无常,从来不因为人们的疾苦而稍做停留。张入云眼中看着雨水,心里想着心事,不犹心中难过起来。
而此时此刻,在小巷的拐角处却露出一抹淡淡的鹅黄色。
张入云正在暗自神伤之际,不远的巷口处却在此时露出一丝鹅黄色的衣角,在这古旧的老街中显得异常地夺目。不由将本已呆滞的眼神移向那一抹鲜亮的鹅黄色里。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这样鲜嫩的颜色只可能是女儿家的装束啊!”张入云心中思度着。在此雨夜若能得遇一位佳人,却也是人生一件快事。只是他现下里心情不好,并未将来人放在心上,但也正因如此,他才异于以往的决意仔细打量来人一番。
就在他思量之际,那衣角已变为一位手打绢印彩花伞的女子。只见来人果然是位清秀绝伦的女子,在这古街旧巷中宛若仙子,头上未着钗环,额前留着一波流海,脑后着五色丝绦将一头长可及腰的乌发束起,身上穿着及身的银白色凌衣裙,外罩鹅黄密纱褂,目若秋波,眉如墨画,身材修长,腰如细柳,面如春花。周身上下未有一样金银首饰,只在左手腕套了一只香红念珠串,愈发显得不落凡俗,飘然出尘。
张入云看罢,也不由得呆了,他并不是好色之徒,只是身前这位女子在这漆黑落雨的夜里,身上好似披着薄雾微光,如一尊仙子降临凡间。不由他不惊异。而一旁坐在柜中的陈老汉更是看的目瞪口呆,仔细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老眼昏花,把人看错。
二人呆了半日,半晌没有说话。倒是那女子一步步走到小店前,望了望店中二人,对着张入云点头笑道:“原来是张师兄在此雨夜深巷,饮酒作歌,真是好雅致啊。”
张入云听得女子对他说话,好似认识他一样,心下思索半晌,脑海中也想不起自己认识的女子中有如此的相貌,正在想开口相问的时候,忽然发觉那女子右腰间系了一柄古质斑斓的宝剑,猛想起日间才做客门中的贵客。当下起身道:“原来是峨嵋派的……的师姐,小弟适才醉酒作歌,一时狂妄的很,不想被师姐听见,多有冒犯,还望师姐多多见谅。”他本想称呼对方名姓的,只是现下实在认不出眼前这人是沈绮霞还是叶秋儿,所以口中只得胡乱称呼,心里略有不安,脸上不由地微微发红。
对面女子听了,抿嘴一笑,仿佛知道他此刻在尴尬什么。说道:“哪里,适才师兄唱的词曲俱佳,小妹实是饱了一回耳福呢!”“只是有点太悲了。”那女子微微皱眉道。说话时鼻子又嗅了嗅道:“好清洌的酒香味啊!好酒不惧巷子深,张师兄能找到这样一处好所在,真是会享受呢!”
在柜中的陈老汉听了,忙接话道:“这是小店自酿的桂花酒,只用桂花及各色鲜果酿制,不带一点五谷,喝了最是养人不伤肝脾的,姑娘惹不嫌弃,我这就去筛来。”
那女子听了,显是有些动心,只是店中只有张入云一位客人,孤身雨夜和一位陌生男子在一处饮酒,被江湖中人知道了不好说,但又怕拒绝老汉,显的心有顾忌,张入云面子上也不好看,心中有些儿拿不定注意。
正在她犹豫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女子声音:“甚好,老爷子,先打一壶来我们尝尝。”
众人向声音传处望去,只见先来女子身后此时又已多了一位丽人,装束打扮和先一人仿佛,只是换了一身的青衣,右手戴的,是一只墨绿色点漆镯子,举手间镯内隐隐有流光浮动,项上多了件赤金璎珞圈,越发显得她肤色冰清玉润。先一位已是人间绝色,几疑是仙子下凡,后来的这一位竟然也不落一丝下风,且神色眉间略显冷傲,好似百合出谷,与前一人温柔娇美相比别有一番景致,同样是美到了极点,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
二人立在店中,本已嫌昏暗的小店却如遇了两盏明灯一般,当真是佳人光临,蓬荜生辉。
陈老汉开了几十年的店,遇人无数,却也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而今日却同时得见两位,他虽已是几十岁的老人,但此刻也已瞧的神醉心迷。好似回到了少年时一样。而这时从里屋端酒出来的九儿,看见来的二位女子如此美丽,却又与张入云相识,顿时嘴唇反咬,脸上的笑容化为一团愁云。
先一位女子朝着青衣女子说道:“师妹,你不是说今日劳累,想早点就寝的吗?怎么这会子又跑到这儿来了?”叶秋儿答道:“是啊,今日白天里毙了那五个贼子,颇费力气,我又不像你,喜欢夜里在这旧街穷巷内散步,本想今夜早点休息,只是夜里下起了雨,天烦物燥,在床上半天也没睡着,好不容易快眯着了,偏有一人震天价的穷吼,这镇子本就不大,加上那人死卖力气,仗着自己练了气功,三里外都能听得见,惹的我火起,循声觅人,看看到底是谁在这里卖把式,没想到却遇着师姐你了。”说着话的时候,眼都没瞥张入云一眼,但众人都知道她是说的是谁。
张入云听了,脸上顿时红了起来,只是对方是位年轻女子,不好对答,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话来,干脆就在旁一言不发,只是先前身已站起,现在又不好意思坐下,气氛很是尴尬。
而此时的叶秋儿已挑了离张入云最近的一张桌子侧身坐下,自始至终没瞧张入云一眼。偏又离的他这般近,而张入云又正好面向着她,想不看着她都难,好像故意要让他难堪一样。沈绮霞也挑了她师妹对面坐下,并行动中,微向张入云点头,示意其坐下。
张入云见此,方舒了一口气,缓缓坐下。他自十二岁后,从未与别的女子正经打过交道,六年来,只知日日练武,此时却偏在这雨夜酒后,遇上这两位美女。一时间手足无措,满心想走,却又怕对方才刚来,而自己就走,恼了叶秋儿,所以一时间不知做些什么才好,若要敬酒,自己素日喝酒只图兴趣,最怕这些繁文琐节,此时真要让他上前,他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当下里,只好闭口不作声,满眼向店中望去,希望能找到些话头好开口。可是这店本来就不大,所摆器具也都是些平常粗使之物,实在是无甚好开口的。
看来看去,眼神还是落在了峨嵋二女身上,白日间,张入云只是匆匆看了二女几眼,并未瞧的仔细,此时二人正好侧身对着他,已可将二人脊背腰腹曲线看个清清楚楚,在旁人看来,二人自是活色生香,美不胜收。而张入云却是硬功行家,自幼习武专重外功,二人在他的眼里,却是经络骨格分明,好似两个会动的骨架一般,张入云看在眼中,叹在心里,眼前二人的骨格生理,实是强过他十倍,自己这辈子就算是再怎么苦练,也决计追不上这二人。想到此处,不由地又痴了。
而在一旁的叶秋儿,却早已被他瞧的忍耐不住,腾的站起身来对着张入云喝道:“你在鬼鬼祟祟地看些什么?”
张入云听她对着自己喝骂,心头一惊,心下思惴,定是方才自己不小心,让对方错以为自己有意轻薄了,想到此处,不由身上一阵冷汗,一时情急智生,起身抱拳道:“还望二位师姐见谅,小弟旧闻二位紫青双剑大名,白天见面不好意思相请,今夜有缘得见二位,斗胆想请二位将宝剑一观,只是适才实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只好把眼偷瞄,冒犯了叶师姐,还望多多恕罪!”说完俯身便是一揖,要知他平日骨头可没这么软,此时这样举止,确实是自感刚才不觉察间,目注年轻女子,于礼大是不合的缘故。
一旁的沈绮霞站起身道:“借剑一观,只是小事一件,张师兄如此说话太过客套了,只是还请张师兄日后再不要称呼我二人紫青双剑了,这只是江湖中人无知戏谈,师门曾有严命,要我二人不得以紫青双剑自居,以我二人之不才,如何可与当年师门前辈相提并论,万望张师兄下次休提此言。不然的话,连我二人也受责备。”说着,就已解下腰中佩剑,连鞘一并递过。
张入云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接了过来。剑一入手,只觉掌心一片温暖,看不出材质的剑鞘,拿在手中却是说不出的妥贴扎实,注目看去,隐约写有紫炎二字,整个鞘身好似敷了一层极微细的鳞片,只是太过细小,以他的眼力一时也看不出什么。当下剑交左手,右手握住黑色的剑柄,指压剑簧,吟------------的一声就将一条紫光如龙吟吸水般的抽出了剑鞘。照的满室中的人和物,皆成了紫色。竟比店里点的灯还亮些。手腕微抖,即是一片光影,所到之处,不论人物都是毫发必现,稍放近前仔细观看,整个剑身竟如无形,好似透明之物。张入云本不信这世上有什么仙兵宝刃之说,但此刻剑在他手中,怎么看也不像是凡间器具的样子,不由地将平日里所听得的种种传说信了三分。
张入云将剑握在手中,头缓缓抬起,看了看对面的叶秋儿。叶秋儿见对方看着自己,知道他的心意,他在一日里有机会将闻名天下的紫青双剑同时拜会,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怎肯错过。虽然他此时已知道,对方对自己似有敌意,但练武之人,爱武成痴,虽可能遭对方羞耻拒绝,却也顾不得了。没想到叶秋儿却道:“你即看了我师姐的‘紫炎剑’,少不得也要看看我的‘青霜剑’。”说着话,只用左手二指尾指,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也未见她按剑簧,就已将系在自己左腰间的长剑缓缓提起,顿时室中的紫光便被一团青光压的只有原来一半大小,她二指倒提着剑首,向着张入云送去,张入云有心想要将双剑同时拿在手中赏玩,故将左手中的剑鞘轻轻放落在桌上,伸左手去拿“青霜剑”,在一旁的沈绮霞,忽然思索到了什么,惊叫道:“师妹……你,张师兄,别……”她话音未落,就见叶秋儿抢上一步将手中剑塞在张入云手里,同时眼里还闪出狡黠的目光。
张入云悴不及防之下,已将“青霜剑”握在手里,剑刚一入手,只觉右手有异, “紫炎剑”竟迎着左手 “青霜剑”斩了下去,速度之快,根本不及做出反映,待要斩到“青霜剑”之时,只听一声龙吟,“青霜剑”光茫暴涨,一团青气,竟刺的众人不能逼视,转瞬间已将“紫炎剑”逼住,不能近前,张入云这才稍定心神,暗幸未让二剑相交,如若任何一柄剑有了损伤,自己也难以担待。可他才刚定神,双剑就欲脱手而出,相互击刺,仿佛是一对仇人一样,这一下可苦了张入云,此时他双手握剑,随时都有被双剑削中的危险,而二剑之锋利,从其夺目的光华便可见一斑,哪怕只是稍稍捎上一点,怕是他的手臂也要被切下来。好在他外功精纯,不用如内力一般需要运气行功,发力极是快捷,双臂一运劲,想把二剑控制在掌中,没想到他使足了全身的力气,也只将二剑势头带慢了一些,要知他自十一岁起,七年下来练的是纯阳童子功,年纪虽还不大,但双臂却已有七、八百斤的力气。此刻竟也未能奏效,无奈下,只得提气运劲,直用了有九成功力,方才将二剑稳稳的握在手中。
此时的双剑,在张入云的掌中不住的叫哮,嘶鸣,如两条游龙一般,不住的游走。“紫炎剑”顾是如一道紫电,夺人耳目。而“青霜剑”却如一波碧水,注眼望去,竟似不能见底。只一刻功夫,张入云就已感有些不支,周身汗水不住的往下落,说不得只得还剑于人,但又不肯先交出“青霜剑”示弱于叶秋儿。足下一运劲,一道真力传出,就见桌上的紫炎剑鞘,猛的一下跳起,跃在空中,张入云忙将“紫炎剑”举起,就见剑鞘不偏不倚正好套在剑上,“紫炎剑”一入鞘,顿时张入云双手一阵轻松。.上前一步,将双剑一一交还二人手中,并口中相谢。
二人见他竟能在弹指之间,将二剑制服,又能在手握双剑的情况下,还能在脚下运劲,心中也不由的有些佩服,一时间倒也收了心中小看他的心思。
倒是张入云说道:“好神奇的两把剑啊,小弟听得江湖传说中,剑仙所用的仙剑,怕也不外如是吧?”
沈绮霞摇头微笑道:“这倒不然,若与仙剑相比,只怕还是差的远。”
张入云道:“哦,有这样的事?那真是小弟眼拙了,依小弟看来二位师姐的宝刃,已是世间无双的了,况且方才在小弟手中几乎就要脱手飞出,正如传说中的飞剑一般,如此二位师姐的兵刃还是及不上吗?不知到底仙家的仙兵能神奇到什么程度,还望师姐能赐教一二。”
叶秋儿一旁不屑道:“那有你想的那么容易,若是仙剑易得,只怕这天上到处都是神仙了!”
沈绮霞笑道:“张师兄有所不知,我二人双剑确实是师门全心打就,但与传说中的仙剑还是不能相提并论,适才在师兄手中,振翅欲飞,也是因为今日乃是月圆之夜,师门在此二剑下的禁制有所减弱,所以才有方才的一番异像。”说到这里,她略顿了顿,轻声说道:“但若论这二剑的本质倒也不是不堪造就,怪之怪我姐妹二人修为太浅,辜负了这两把宝剑。”说道这里就再不言语了,
张入云知道,她方才说的一番话已经牵涉师门机密,所以也就不好再问下去了,只是已从二人口中证实世上真有剑仙一说,解开了多年来心中的一个疑问,心下激动,久久不语。
他此时在想着心事,一旁的叶秋儿倒是开口了,“张师兄,我二人的剑你是已经都看过了,现下也该让我们瞧瞧你的本事了。”
张入云听了,诧异道:“我哪里有什么本事,小弟在本门,人小职微,纵有师门传授的武艺,怕也难入叶师姐的法眼。”
叶秋儿答道:“你就别给我装了,今日城外,在你那师兄像耍猴一般在马上,上蹿下跳的时候,你制马的一提一纵,就已露了底,整个金燕门上下就数你的功夫最高,此时却拿这话搪塞,不是再哄小孩吗?”
沈绮霞听她师妹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张入云的私密,这是大犯江湖大忌的事儿,对方很有可能立时就和自己二人拚命,所以赶紧说道:“师妹,别胡说,……”她话未说完,便已被叶秋儿打断。“师姐,今日你也看到的,这家伙白日里,就对我二人不规不距的,方才在店里又是如此,豪无一点顾忌,要让师傅知道也一定不会轻饶,况且他武功比他同门高出一大截,保不定就是刘师叔说的天鹞子的徒子徒孙,今夜我必定要给他点教训,顺带给刘师叔也出口气。”她师姐听了这话,方才没往下说。
张入云听她道出自己的秘密,心下很是着恼,要知在她来说,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而张入云却很有可能不能再在金燕门立足,虽然此时他已不需要再从金燕门下学习武艺,但这样不拿旁人的安危放在心上的举动,让他心里不由的不怒。再又思量刚才如若自己功力稍有不及,此时多半已受重伤,看来这叶秋儿平日为人,必定甚是残忍歹毒,想到这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几欲发作,但又想道,究竟自己今日也有不对之处,对方一看就知道是娇生惯养之人,纵是不讲道理,也因为有几分不通人情,并不是完全针对他,况对方又是女子,自己再量小也不应和对方做此计较。当下起身抱拳辞行,也不说话,只往门外走去。
此时身后传来叶秋儿的声音,:“方才你有本事同时握住我和师姐的双剑,怎地这会子却连手都没伸就要一走了之吗?”
张入云本已是竭力忍住心头的怒火,此时听了对方的挑衅,再也忍耐不住回头说道:“师姐如此盛情相邀,如不嫌弃,我就打一套金燕镖给师姐瞧瞧如何。”
要知他所在的金燕门,之所以号称金燕,就是从门中这一套金燕镖来的,此暗器极小,只有指甲盖般大小,外用黄金包裹内里是注了铅的,暗器虽小却可及远,前尖后阔,尾上如燕子一般生有双翅,打出去又直又平又快,善用此镖的高手,还可借尾上双翅之力,打出各种轨道,甚至可回旋飞射。金燕门下弟子,别的武艺不行,但在这一门上却下了苦功,个个行走江湖,都带的镖囊,江湖上若只论金燕镖的名气,倒也是响当当的。而且张入云,因对这套镖法,很有自信,随身只带有十几枚平日自己用竹子削成的竹镖,纵然演示起来,也不伤双方的和气。也算是自己一番心意,想让对方知道,自己还是有意相让。
叶秋儿听了说道:“谁耐烦看你练镖法,真有本事,我们就手底下见个真章,大男人说了半天还婆婆妈妈的,没有一点男子气概。”
“哈……哈哈哈”。张入云听了这话,不怒反笑,负着双手抬头望着天空,慢慢向店外走去。
沈,叶二人俱没想到他有这样的涵养,四目对视了一下,也就不便发作了。
而此时的张入云心中,却是如翻江倒海一般,波涛汹涌,他此时正直血气方刚,年轻气盛之时,若说他比同样年纪的年轻人没血性,倒不见得,只是他幼年吃过苦,再加上数年苦功下来,人更有涵养,做事更理智冷静一些。但若要真的论及性格品性,以他平日里的沉默寡言。内向自制的性格,发作起来却是非同小可。
“我到底在做些什么……,对方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我和她一般见识做什么……?她资质这么好,又得峨嵋真传,纵是我今日胜了她,日后终是比她不过……,六年苦功连试都不试一下吗……?原来我是怕和她比武啊……,哈,双儿要是知道我这样想,她会怎么想啊……,紫青双剑果是人间神兵,我这辈子怕也不配用这样的兵器……,终于打通足三阳了……,好辛苦,我好辛苦,练功果然很辛苦啊,双儿姐姐……,昨天夜里,月色真白啊……,她二人的骨格生的多好啊,双儿说过,我这辈子都不一定有成就的,除非发生奇迹,她说过的……。”
众人眼望着张入云空身走在雨中,渐渐远去。
正在此时。
“既如此,张某人就领教叶女侠的高招。”
第三回 风雨跃西楼 孤云下九州
叶秋儿没想到他这时反会应承,而且听他语气说的如此坚决,反觉得气势一下子被他占去,一时倒没反应过来,稍待一会儿,定了定心神道:“早该如此,只是此处地方狭窄,不好施展,你是地主,就另择一地比试吧!”
张入云听她这么一说,心内好似想到些什么,思索了一会儿道:“有一处人少地阔,甚是合适,只是距此处较远,而且没有遮雨的地方,两位师姐若是不嫌弃的话,就由小弟带路如何!”
叶秋儿没等沈绮霞作答,便抢上一步说道:“这样最好,就请你带个路吧。”说完就已走出店外,沈绮霞见此,也只得提了绢伞跟了上去。
此时雨势又大了一些,张入云虽只在雨下站了一会儿,就已快淋个透湿了。店里的陈九儿见二位姑娘都手拿花伞,独张入云孤身立在雨地里。突想起什么来,急忙跑回里屋,转眼间就提了一把油纸伞出来,递与张入云。
张入云见她急急的出来只为给他送伞,虽只是一柄寻常旧伞,但也足见九儿对他的关切之心,看到九儿眼里关切的眼神和已被雨淋湿的脸颊,不由心头一阵温暖。
九儿看着张入云问道:“张大哥,你和这两位姑娘没什么事吧?你们刚才说的那些话让我好担心。”
张入云笑道:“没什么事,你别担心,她二人是我师姐,我平日练功马虎,今晚要抽空教教我呢,只需一会儿就好。天色已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也好帮你爷爷收店。”说完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二女。
沈绮霞本有心分一柄伞与张入云,后见店中少女急急送伞给眼前的少年,显是对他心有情意,只好笑莹莹的站在一旁看着二人,说道:“小妹妹不必担心,我们去去就回,你张大哥回来时,一定安然无恙。”
张入云被沈绮霞瞧的有些不好意思,当下快步送九儿回店里后,便马上当先开路。待转过了街角,店内祖孙看不到他们之时,脚底旋即加快。
开始他虽不是有心考较,但回头偶望二女时,二女却始终能跟的上,手中虽打着伞,却不见速度有半点阻碍。心中想着路途较远,有心看看自己轻功比二女如何,速度便越来越快。直到手中雨伞坚持不住,快要被风刮散为止,方放慢了脚步,再回头看时,二女始终跟在十步之内,手中的绢伞虽看着单薄,但在疾风中却好似全无反应。不知是什么质地。
三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往东南行了约有二里,已来到了沅江边古城墙遗址。叶秋儿看这城墙虽已残破不堪,但因多年来被人弃用,已在沿墙一带长出参天般的大树,并间中还长了几处竹林,虽显破败,但环境却也不俗,便住脚说道:“够了,就在这里吧。”
张入云也止住身形回首道:“此处虽佳,但就怕你我二人动起手来,草木不免会有所损伤,虽不比动物,却也是生灵,何苦为你我而有所损害,不如再前行一点,靠近江边有处残楼旧址,可稍避风雨,动起手了也方便些。”
叶秋儿尚未作答,沈绮霞已抢先开口道:“正是此理,就请张师兄前行带路吧。”
说话间,三人又往前行了不到半里,来到了一处断壁残垣之地,方停了下来。
此时三人身上已被雨水打的半湿,尤其是张入云,穿了一身青布旧服,最是吸水,且他轻功不如二女灵动飘逸,上身也被打湿了好些,反观二女,虽也湿了不少地方,但不知道她二人的衣服是用什么料子做的,只顿足抖了抖,就见衣服上的雨水如同珍珠般的全数落了下来,浑身上下一丝也没水渍。而张入云自是没那么方便,当下索性将外衣脱了下来,在手中拧干,顺便又用拧干后的外衣,将身上湿透的地方擦净,二女见他先是颇显狼狈,而现在又见他,身上淋湿了却没有遮掩,反倒大方的将身上收拾干净,虽是雨夜天色昏暗,看不太清他的相貌,但见他动作干净利落,举止大方,不由将厌恶他的念头去了几分。
到了此时张入云反倒没什么话说了,他从没经历这样私下里和人单练的事情,也不知道什么礼数规矩,干脆上前抱了抱拳,行了个礼,只等叶秋儿开口。
叶秋儿见有他上前有意叫阵,便也上前一步,却被沈绮霞拉住,说道:“且慢,我有几句话要和二位说。”说着身子已站在二人中间,并对着叶秋儿道:“秋妹,你今日若要比试需的依我三件事。”叶秋儿似是早已料到她有这番言语,嘴巴撇了撇便没动静。只因二人下山之时,叶秋儿已被自己的师父交待,知道她性作执拗,怕她惹事,外出一切大小事情,需由她师姐做主,二人出道以来,沈绮霞虽从未对她苛责过,但她做据情有理,遇上拿定主意的事比叶秋儿还要倔强,每每有遇上二人意见不一的时候,到得最后都是叶秋儿没理。
所以长此以往,叶秋儿对她这个师姐也就日益无可奈何起来。心下决意还是听师姐把话说完,再作计较。只听沈绮霞说道:“第一件就是不准你得用青霜剑,一来你二人无甚仇恨,且又是峨嵋同宗不要真伤了和气,二来青霜剑只取罪大恶极之人的性命,你若用剑的话也于理不合。第二件,即然是比试,就应点到为止,不得伤了对方,本就没什么大事,不要为此结下仇怨,第三件事嘛……。”说到这里沈绮霞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迎风点着了说道:“这般黑灯瞎火的,也亏你二人肯跑到这荒僻的地方来,虽说你二人许是都练过夜眼,但今时夜色已深,且又在下雨,比平日里要黑暗的多,一个拳脚照顾不到,终是要比平时危险的多,何况若是在黑夜里打斗,好像作贼一样,真真好笑,我限你二人在我这火折子燃尽之前无论分出胜负,都需住手,如何。”
张入云先前也正担心,叶秋儿的青霜剑太过锋利,虽他现在心下有气,全然不俱,不过他也不是个实心人,若真打起来,自然要更加小心,现在见沈绮霞口出此言,心知对方一来说的是实话,二来也有在盛名之下,不愿失了身份的意思,正和他意,只是心里不知怎么的,有的愤愤的。
叶秋儿本就没想到要用青霜剑,听她师姐如此要求,也没放在心上,只口内应了一声,就要上前,却被沈绮霞拉到耳边,轻声对她说道:“我日观此子,在那么辣的日头下,却无一丝汗渍,显得内力颇有根基,你却不能大意呢!”叶秋儿听了,点了点头,便又上前。道了声,“请。”
张入云道:“你是女子,你先请。”
叶秋儿翻了一下眼,道:“又是这番假客套,虚伪死了。”话音刚落,便抡拳砸了过来。
张入云见了,未闪也未退,反身一个向前,也往叶秋儿迎面冲了过来,未待叶秋儿拳头落下,右腿便直直的踢了出去,腿长拳短,虽不及她拳速快,但已先一步要踢中叶秋儿的身体,叶秋儿心下虽略有些惊异,却也没放在心上,化拳为指,身子略侧了一下,要点张入云小腿的筑宾穴,张入云将小腿弯回,左足在地上一点,顿时整个人便已飞了出去,当先的膝盖,照着叶秋儿就撞了下来,叶秋儿没料到他足下功夫如此惊人,眼看其声势骇人,知道不易抵挡,只得将本已侧转的身子再侧了侧,欲待其力道用尽之后,后发制人。哪知张入云似已料到她会作此想,称着招数未老,便以左掌向她颈项间砍去。叶秋儿此时新力未生,知他这记掌力虽也不重,但若以硬碰硬的话,自己却也讨不了便宜,只好向后退了一步,让开了张入云。眼看着他从自己身前飞过。
二人这一照面虽谁也没占上风,但到底张入云先声夺人,气势上胜了一筹。
待得二人落地,回转身子目视对方,叶秋儿想到适才张入云虽让她先动手,却已蓄足势子猛击,心下更恨,口中骂了声:“奸诈。”
张入云好像却不以此为意,反而目露笑意,他知对方是峨嵋门下高弟,虽然适才举动略有不敬,但若能让对方心浮气燥,对已来说却只会是好处,况且二人艺属同宗,越是打斗的时间长,对自己武艺的不足之处越是能明白的更清楚,对方是女子,相较来看,终不会在体力方面胜过他,时间越长自己越有胜算,而且适才两人是在明处相打,都是以力相争,自己又没使暗算打冷箭,也算不得无耻。
叶秋儿见他好似脸上露着嘲弄的微笑,心下更恨,轮番又上,看情形恨不得马上就把他劈个两半才好。这一次和适才不同,她招招出手都留有余地,绝不会再出现刚才的失误,两人就这样打在了一处。
二人武艺属于一个流派,拳法相近,张入云的簪花拳自然使的古朴轻灵,叶秋儿使的拳法也同样飘逸灵动,双方身眼手脚都使的好看非常,并且两人的拳法都属小巧型的套路,一拳一指,动作均不大,身形好像粘在一起一样,在昏暗的火光下好似两只大蝴蝶在空中飞舞,极是漂亮。
双方直战至近百回合,不分胜负,叶秋儿越打越是心焦,她下山至今,从无人能与她走过五十回合,而此时二人战了这许久,也只斗得个旗鼓相当,甚或有几次,自己还差点挨着张入云的拳脚。这是她与敌从未有过的事,心里极是气闷,神思不专,竟隐隐要落了下风,而张入云这边却比她更是心惊,他与叶秋儿对敌,立的就是不要示弱于人的心思,一上来便使了全力,而对方却似浑然不觉一般,并且招招留有后手,好似未用全力,任他怎么用尽心思,俱是一丝一毫也未伤着对方,本以为对方是个女子,如此久斗下去,怎么样也该见对方气力短下杰,谁知对方反而越战越勇,好似有男子一般的长力气。
他不知叶秋儿出身武林世家,打从在娘胎里便做了多少准备,一出世便受了高人施以洗髓拨毛,一至七岁里天天都要在秘制的药水里浸泡两个时辰,练就一身的好筋骨,若论力气长短,连沈绮霞也不能与之相争,并还因这样,虽然练武多年,但浑身上下连一块小茧也没长。而此时她与张入云打个难解难分,全因为一个留有后手,一个一上来就全力以赴,一退一进,方打了个平手,而当事人却全未觉察,只以为张入云功力过高,而有此像。
在一旁的沈绮霞自是看在眼中,只是二人相斗,并没有一丝花俏,全是力来力往,自己明知道师妹打错了注意,但也不好明言相告,而且自己这个师妹平日里也太过骄傲了一些,今日正好趁此挫挫她的锐气,只是看着她此时对敌,不时柳眉竖起,杏目圆睁,对着张入云横眉瞪言,恨不得把对方一口吃掉的恶模样。却偏又无可奈何对方的样子,和平日对敌全然不同,实在有趣,到得最后一下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不要紧,却让还蒙在鼓里的叶秋儿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心想平日对敌,从没有这样心无所属的情形,仔细回想一下,今日对阵张入云,和平日里的功力相较打了好大的一个折扣,现下她浑身懒洋洋的好似气力没全用出去一样。猛然惊醒,往外跳出了圈子。张入云见她忽然住手,也得空稍喘一口气,并没追击,看她有何话说。
叶秋儿跳出圈子,稍定心神,理了理并不见散乱的秀发,轻吐了一口气,心里凝神思量,师父平日教训对敌最忌心浮气燥,我平日来有师姐之助,和敌人较量,从来都是得心应手,全身功夫都能运用的上,今天和这小子较量,却偏偏把这条给忘了个干净,此番再上,必要全力施展,不能再缚手缚脚,作茧自缚弱了自己的气势,真要用起功来,他不见得比我厉害。想到这里,不由打量了一下对面的张入云,她平日里见惯了名门高弟,眼界自然很高,日里见了金燕门的众弟子,全没放在心上,虽然白日见苗人玉,相貌不俗,但手底功夫却极是寻常,已存了弱视一班弟子之心,更没将不入流的张入云看在眼里。但此时和张入云恶斗了多时,知道他功力不弱,自己不用全力的话,收夺不了对方,心下里一存敬敌之心,自然认真打量起对方来。只见张入云此时,一双剑眉,目如朗星,身形挺拔,英气勃勃的也正在望着自己。双手握着拳,虽然身量不算高,但立在当场,却如同山岳一般,气势逼人。当下倒抽了一口气,寻思道。
“这小子怎么这会子变的这么英俊了?”
而对面的张入云也正在打量着她,只是他此时无心欣赏叶秋儿的美貌,只牢牢的盯着对方身形,防她暴起出手。又见叶秋儿身量很高,似是不比他矮,心里思量。
“怪不得与我打斗时,不落一点下风,原来她手足这般长,招式收发时,虽身为女子,却在身形上不吃一点亏。
过了一会儿,张入云心里却有些急燥起来,因为他已经感觉到叶秋儿身上出现了巨大的变化,就见她,静静地俏立在对面,左手拇指与食指相触状如拈花,掌心向天,右手食中二指并拢,掌心向外,脸色渐渐变的凝重起来。张入云只觉的好似有一股看不见的劲气,向他源源不断的冲了过来。而叶秋儿的身形气势也变得越来越重,重到连他连正眼看着对方,都觉得吃力的地步。他知道对方此时才是真的要开始动用自己的实力。而之前的打斗,在现在看来,就好像压根不曾存在过一样。
叶秋儿一阵清啸,二次再上,这一次二番打斗,和刚才的情形就全不相同了,只过了不到五个回合,叶秋儿就已完全的掌握了场上的主动,张入云一反刚才,全然陷入了被动挨打的局面。叶秋儿此时却已完全发挥了她平日里正常的实力,一套“泻玉拳法”被她使的淋漓尽致,而张入云,虽在速度比她稍快,但身法却不及她灵动,兼之其簪花拳遗漏了几式,施展开来,总不免稍有阻滞,眼看着就落足了下风,紫青二女都以为再不出二十招,张入云一定败下阵来。可是过了二十招之后,张入云还在支撑。又一个二十招过去了,还是如此,直到几个二十招过去了,双方情形还是没有变化。叶秋儿就觉得对面的少年,声势虽然越来越弱,但他的双目却还是明亮如昔,甚至越来越亮了,自己的拳头有好多次眼睁睁的就要落在少年的要害上,却总是让他在间不容发之际,险之又险的躲过,而自己如稍有疏忽,对方就一定趁机而上,不让自己有丝毫失误的机会。所以自己越打越是兴发,越打是全神贯注,到得最后,尽已忘了点到而止,招招都已往对方要害上招呼,如若碰上了一点儿,对方非受重伤不可。
而张入云这面,却早已是要油尽灯枯,只是他目力极好,往往能在瞬息判断出对方的动向,自己性格又极是坚韧,七年来的苦功,也在这时发挥了作用,往往在敌人认为避无可避的情形下,还是能从对方手底逃脱。只是他心里难过,知道自己长年苦修,却还是敌不过这眼前看似弱质的女子,思来想去也没有胜敌之测,只是在苦苦支撑。
而在叶秋儿看来,却以为对方是想挨到火灭之时,落个不胜不败的场面,如这样在江湖中传扬出去,也大是丢她师门的脸面,说是峨嵋盛名之下的“青霜剑”叶秋儿,却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弟子打个平手,如何让她回去面见师长。心下一急,意要动用起平日师门严命的,不到万不得已,不得施展的“翻云掌”来。
而张入云就在她化拳为掌的空隙,眼见她拳势微滞,当下不容她变招,一拳打了过来,叶秋儿见了,左手拳大拇指向上,点他的脉门,右手跟着就是一拳打过去,张入云见了,左掌向下一挫,欲切在她的拳上,将她拳头挡开,右拳却故意卖个破绽,向外一扬避开对方左指点穴,叶秋儿见他此时胸前空门大露,心下一喜,双拳一个“推窗望月”齐齐向他胸前捣来。而张入云则早有准备,张开口将口中早已运了多时的一股气箭向对方面门打去,叶秋儿就觉得面如刀刮一般,剧痛难挡,不免将脸一侧,双臂也跟着慢了下来。
张入云苦等这一刻已经多时,当下右膝运了全身的力道,快似闪电般地向叶秋儿打去,眼看着就要击在叶秋儿的腰上。而就在这毫无疑问,就要打中的那一刻,却见叶秋儿,犹如鬼魅一般的,侧着头双拳向外姿势未变,也未见她足下用力。实际上若她足下用力的话,也就来不及了。膝也不弯,直直地浮在空中,向外画了一个大圈子,久久双足方才落地。
张入云一击落空,落在当地背对着叶秋儿,半晌不曾回头,他这一击已用上了全身最后一点内力,本身他内功就有缺陷,如此必胜的一击却遭到了失败,将他存了半天的斗志也丧了个干净,又见对方,竟会使用这如同鬼魅一般,不可思议的武艺,让他的心境低落到了极点。半天也没运回气来。过了良久,方才转过身来看着他的敌人。
却说张入云如此必胜一击失误,让他心志皆丧,半日不曾恍过神来。
待的他好不容易运气调匀,转过身来,只见叶秋儿此时,已和先前大不一样了。
叶秋儿恼他在二人对敌之际,突施舌底锤有心要暗算她,若不是自己练成师门绝顶轻功,刚才就要重伤在在他脚下。心中不由大发雷霆之怒。顾不得师傅下山时的严命,也不在顾忌师姐就在一旁,已然运足“翻云掌”内力,只是她不愿背后伤敌,有心要让张入云正面被在她手上落败,所以只催鼓掌劲,在张入云没回头之前,并没有上前。
张入云转回身来,就见叶秋儿已等他多时,此时正双掌当胸而立,乌黑的一头长发,无风自动,白晰的皮肤在黑夜里,越发显的白嫩异常,而落在胸前的双掌,掌心间竟隐隐发出淡淡的蓝光,她本是个美人,此是看去,却是一尘不染,竟隐隐有让人觉得圣洁的感觉。好像一尊菩萨。又若一位仙子,在这大雨中,意好似不属于这个世界一般。
张入云本已斗志全无,此时看着叶秋儿这番影像,却并没觉惊异,半晌过后,嘴色反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嘿嘿,真的好像一尊仙子啊,雨水都好像不能落在她身上。峨嵋派竟然还有这样的武艺!那我之前和她斗了半日算是什么?可怜我吗?”想到这里,张入云的斗志倾刻间完全重燃了起来,心里一股无名的怒火却在慢慢升起。
叶秋儿起始时见张入云一脸颓唐,周身上下因为体力的严重透支,竟在微微颤抖。可就在转瞬间,他本已混浊的双眸竟又变为两点星光,不知怎地,这两点星光竟照的叶秋儿胸口有些发热。掌中的蓝光一时没有控制好,光华顿时暴增一倍。映的叶秋儿的俏脸也成了蓝色,在黑夜中说不出的诡异,却又那么奇幻。
张入云趁她这失神的一瞬间,一掌就已拍出。待叶秋儿查觉到时,已近面门,叶秋儿不假思索,也是一掌拍出。
一阵狂风扫起,将方圆三丈内的一切都卷入空中,张入云就如同一片叶子一样在空中翻舞着。狂风过后,他也从空中跌落下来。一旁的沈绮霞见状,已电射而止,欲待将他接住,防他摔成重伤,那知就在他快要落到地面时,张入云忽然腰一挺,半空中打个筋斗,已稳稳的落在了地上,对着沈绮霞沉声说道:“还没完,你别插手。”
说着话,人又已翻身再上,二女未料到他竟如此彪悍,俱都哑口无言。叶秋儿只得招架,耀着蓝光的双掌连环击出,顿时又是狂风大作,此次,张入云却再也没有被吹上天,只是叶秋儿每出一次掌,张入云必被其掌力,带的歪过一边或是被逼退六七尺,在她狂如巨涛般的掌力下,张入云就如同浪涛中的一叶轻舟一样,在大海中翻滚着,又像永不会被这巨浪击沉一样,始终浮于海面。
两人交战正酣,已无心顾及自身的安危,而一旁的沈绮霞却心下惊骇不已,“这是什么武艺?现下他早该无力躲闪了,如何还能做到这个地步?意志超越肉体了吗?”
而张入云内心却是焦燥不堪,现下他全凭目力判断叶秋儿的掌法来势,再通过全身心的感受在掌力来到之前做出最细微的调整,才能免于被这无法想像的掌劲打中,就如此,也让他胸中气血翻滚。而此刻他却连逼近叶秋儿身前七尺都不能办道。而让他最感心焦的却是,如此全身心迎敌,太耗费心力,不过片刻之间,他已感觉双眼模糊,四肢麻木。有心想找一处可供躲避巨石或是建筑,可这里是近江江滩,只有浅沙,那里有巨石,虽有旧楼遗址,可是早已倒塌,只剩下不到二尺的基座,且离二人较远,身子根本挨不过去。正在他犹豫之际,忽然发现在地上有两块差不多一尺见方的碎砖块,心中一动,飞身上前,双足左右开弓,俱都踢向叶秋儿,跟着身子就向前扑出。
叶秋儿见他出此险招,也惊了一跳,要知她“翻云掌”并没练的纯熟,如要在运着掌力期间,提气纵跳的话,极有可能要受内伤,而若是撤回掌力躲避的话,又显得似示弱于人,她又心有不甘,好在她下山以来对敌众多,临场经验极是丰富。待的第一石块来到近前,心里算好准头左掌轻轻一掌击出,将第一块石头打飞了出去,正好撞在第二块石头之上,虽是以石击石力道稍减,但已将第二块石头悠悠的打飞上了天,对她已构不成威胁,跟着右掌就已拍向张入云。
只见张入云在第二粒石头飞上天之时,就已跟着纵上了天,叶秋儿第二掌自是打了个空,而张入云却在逼近第二粒石头之时,忽地一个转身,头上脚下,足尖一点石头,就已借到了力,电射一般袭向叶秋儿。
叶秋儿没料道他轻功竟能及此境界,此时她右掌已拍出,左掌又未收回,眼看着就要被打中。有心想再施先前的轻功,却因使翻云掌,现下又无力运用。心中不由地一沉。
张入云眼看就要得手,却忽然感觉全身忽遇阻力,就如掉入一堆浆糊中一样,自己的身形在慢慢的减慢,眼前的叶秋儿此时已闭上了双眼,浑身忽然俱都透出青光,满头秀发,也,成扇形慢慢飘起。张入云眼中见到叶秋儿竟然又生这样的异像,不知敌人还有什么绝招来扭转形式,心中想着速战速决,可现在他的双拳即使击出也离叶秋儿一尺左右,想到这里,忽地心下一狠,将左掌劈出,照着叶秋儿的脖颈要害打去……。
黑暗的雨夜里,忽然一片青光照耀在沅江沙滩上,青光的正中央正是叶秋儿,此时的她衣发皆已飘起。面上宝相庄严,双目微闭,如同一座天神。
而此时的张入云却已被抛出在十多丈的空中。一道黄影飞起,闪电般的将他抱落在怀里……。
一个声音响起:“都怪你,非要调唆着和人比试,结果被人逼的连‘龙斗发劲’也使出来,把人打成重伤,我看你如何受场。”
“好师姐,你就别再逗我了,谁叫他白日黑夜里都用下流眼睛打量咱俩,我最恨这样的下作东西。当我和他叫阵之时,你不是也没拦着我嘛,当时的你还不是和我一个心思,想要教训他一下。只是叫我出头,现在出了事了,自己却说风凉话,你……你也别想赖的干净。”叶秋儿在一旁急道。
沈绮霞笑道:“可我也没有让你把他打成重伤啊,连‘龙斗发劲’也使出来了,要让师傅知道你只是在和人比武,又是使在如此内力浅薄的人身上,我怕你最少也得面壁一年。”
叶秋儿急道:“好师姐,你就别再让我着急了,真要出了事,我一和师傅说你当时并没拦着我,少说你也得陪我三个月,而且你是师姐,说不定还得是半年呢!再说,这小子这么奸诈,打起来又是偷袭,又是舌底锤,又是石头的,要不是他最后一刻留手,我就是把他打死了,也不愧心。”
“是啊,不过若不是他最后一刻留手,全身力量护住自己,此刻他的伤势怕是要重十倍了。”沈绮霞沉着说道。
“只是他现在伤势颇重,而且也伤势也挫了内脏,少说也得将养一两个月。”沈绮霞又道。
“他若是在床上躺一两个月,那我可如何交待,这事必要被师傅知道的,到时候如何是好。”
“你大可以装作不知道啊,我看他性格这么倔强,只要你一向他交待,他一定不会把受伤的事说给别人听的。这样一来,你大可无忧了。”
“那怎么行,怎么说人也是我伤的,虽然他有诸多不对,不过只要伤在我手,我总要医好他,再说了他受伤也不轻,若是此时不医好,留下隐患怎么办,这小子资质不怎么样,但这个年纪就已练成这样,一定是下了苦功的,若是因在我手里功力有所伤损,那也是我的不是。”
沈绮霞诧异地盯着叶秋儿说道:“秋儿,你今日怎么说话行动俱和往常不一样,往日对敌你从无这样的举动,这人虽有过人之处,仔细想来却也只平常。日后也许难说,只是照他现在的进境看来,终是有限,怎么今日却蒙你青眼,说了这许多话,平日的冷傲都丢在一边了,你这副样子,要是让东方家兄弟知道,怕是要气死了。”
叶秋儿听了,居然脸红道:“我和你商量事,你却扯三扯四的胡说,我只是可惜这小子的一身功夫,你没和他相斗不知道,他的眼睛亮的怕人,而且速度竟比我还要快些,他内劲不纯,却练成这样,也算难得,而且为了伤我,拚着手骨脱臼,也要得手,我往常和人较量,从没人使过这样的招数,现在想来,若是有人照他这样的打法,日后再有功力不及我的人和我较量,却也大是凶险呢!”
沈绮霞也沉声道:“是啊,他好像身上有股说不出来的劲儿,往往有着异人之举,明明功力和你相差一截,却能和你战成这样,照你这样说来,日后成就却是难说呢?只是他出身金燕门,误了他了。”转眼又对着叶秋儿笑道:“你即这样喜欢他,就拿你的‘青灵丹’救他,我保他马上就醒转过来,而且不过一日定能完好如初。只是你先摸摸你脖子,怎么连一点感觉也没有吗?还是全副心思都用在这小子身上了?“
说完话,沈绮霞忽地暗自心惊,她平日说话语言温婉,从无今日这样尖酸刻薄,一下子又说了这么多。心下想来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叶秋儿听完沈绮霞的话,已感觉颈项间暗自作痛。伸手抚去,果然在她吹弹得破,玉肤清洁的项上有三道红印,原来张入云为了一击至敌,竟然在最后一击中,拚着将手臂间骨头全部脱臼,硬是长了七寸,方能切在叶秋儿身上,只是临到最后一刻,自觉和叶秋儿并无仇怨,如此全力一击,对方不死也成重伤,所以拚着受她全力一击,也将掌力受回,殊不知他这一善念,也为自己种下了善因。
叶秋儿摸着火辣辣的伤口,心里思索着,如要救他需用师门重宝,自负的美貌又被眼前人折损,灵丹珍贵,身上只有一粒,且对她自身修行又有大用。心里又是痛惜又是舍不得,越想越气,到得后来忽地忍不住,伸脚踢向张入云的身上,只是起脚很猛,落脚却极轻。
沈绮霞看了,又笑道:“怎么?若是舍不得也无防,我说过了,这小子性子极是倔强,你若和他说了,他一定不会对外人说起,再加上我们用别的伤药相救,他又年轻,身体强健,说不定小病半个月就好了。” 又正色道:“况且,你内力近年日益增近,照此下去不出一年,就可练到飞血重楼,水火相济的境界,到时候少了这粒“青灵丹”相辅,平白丢了一次内功突飞猛进的机会,实在是可惜。”
叶秋儿气道:“我即已踢了他,心里自是已经想好了,今日我遇上他算是我命中的灾星,他遇上我算是他的造化。”
沈绮霞听了她说这话,隐隐觉得她这番话说的不妥,只是不好点破,在一旁并没做声。
说话间,叶秋儿从腰中取出一个极精致细小的玉匣,打开匣子,从中取出一个圆圆的丝囊,提起翻过身来,往掌心中倒出一粒蜡丸,手下微微用力,便从中滚出一粒碧绿色的丸药来。虽只带一点清香,却已冲人耳鼻,二人虽然早有准备,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沈绮霞看了,笑着对叶秋儿说:“是不是这时又觉得,用在他身上有些太浪费了?”
叶秋儿白了她一眼,蹲下捏住张入云的下巴,待其张开口,伸手就将灵丹弹入他的口中。只听张入云的喉咙微微做响,已是将丹药吞了下去。
叶秋儿站起身来,看了看服药后,面色已明显变红润的张入云。一时无话。
张入云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此时雨已止住,满天的星星极是清晰。他身下是松软的浅沙土,躺在上面极是舒服,身子懒洋洋地,一时竟不想起来。忽然间猛醒想起自己方才还在恶斗,身子赶紧翻起,只觉得身体忽然变的轻松异常,口中一阵清香,全身上下极是舒服自在。展眼看了看四周,只见沈、叶二女正一喜一怒地看着自己。
张入云茫然地着着二人,摸了摸了自己身上,发现此时已被人将先前脱下的外衣套上了身,内里的衣裳却已破的不成样子。
“我这是怎么了,方才我应该是受伤倒地了吧?”
沈绮霞笑道:“张师兄不必担心,你已服了我师门疗伤灵药,此时已然痊愈,只是你适才恶斗半日,心力耗损过大,待睡一觉休息一阵就好了。你方才所服的灵药,功性极大,最好马上打坐运功,对你功力必有所助。”
张入云听了她的话,自觉身上轻松更比平常,知她所言不假。只是想到自己被叶秋儿打落,并还要对方舍药相救,心里极不舒服。神色默然地走到叶秋儿面前,一揖及地,说道:“今日败在姑娘手下,还要姑娘舍药相救,真是感激之至,惭愧之至。”
叶秋儿在他行礼时已让过一旁,说道:“今日你可没输,若以点到为止的话,却是你赢了。”
张入云低声道:“师姐就不必再说这样的话了,百招过后,我就已输了,之后的打法,只是想知道自己还能再挨多久而已,我的功夫和师姐相差实在太远,今日一败,足让我这井底之蛙长了见识。明白了武学如海,真的是没有止境。”
沈绮霞在旁道:“张师兄不必过谦,今日一战,最多你二人不分胜败而已,纵是我师妹功力略高一筹,那也是她早年服了灵药的缘故,而日后你二人的成就高下却是难说,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挂怀。”
张入云听了她这番话,明白她是在安慰自己,心里却觉得更加难过,只是沉声说道:“二位师姐若不嫌弃,还请早些回去休息吧,我现下有点累,想独自一个人待一会儿。”
叶秋儿见他对自己如此冷遇,却不知自己为了他已将重宝相赠,气恼非常,恶狠狠地道了声:“行相再见。”便拉着自己的师姐,头也不回地走了。
待二人走远后,张入云一下坐倒在地上,满眼望去,地上到处都是二人适才争斗的足迹,他每见一处,都能见到自己力有不逮,而勉强挣扎的痕迹,心里极是颓废,不愿再看,不知不觉,便遵照沈绮霞所嘱,行起功来。
起先还并不觉得,但只稍待一会儿,就觉得丹田内的真气沛不可挡,平日运气阻力极强的经络,今次却是轻轻易易的便能通过。张入云越练越是兴奋,越练越是忘我,行功到后来,竟已到了神清反明,人我两忘的境地。待他双目睁开站起,天已大亮了。
这时的他精力旺盛,自觉一夜行功,功力竟然增加了一倍,大喜之下,又觉默然,方始明白,原来这些名门大派门下的子弟,何以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的功力。自己如若按照平日里练习的方法,实在难以与其相争,但思及此,心内却不由地激起一身傲气,纵是如此,也决意和对方一争高下。若如此也能击败对手,方才是他张入云。
此时他又见到地上满眼的痕迹,心下却是一阵激动,他昨日之所以挑选此处做为战场,一是这里僻静,无人打扰,并又地势开阔,便于打斗。二是这里地近江滩,却并不是完全的沙地,而是浅沙湿土,昨日又是一阵夜雨,泥士变得更具黏性,人脚一踏上,足迹便清晰的留在上面,时间久了也不会改变。如此一来,正好合适他研究对方步法,甚至能从对方足迹看出其行功的法门。他所习内功本和峨嵋同途,经此一来,可将对手的身法明白个十之六七,并可参照自己所学拳法,相互应证,虽不能完全习得对方技艺,但就凭这一地的痕迹也足以让他获益匪浅,再加上他才刚和对方交手不久,脑中还留有极深的印象,两下里一凑,对方内功虽然不能完全获知,但对方的拳法却是了解到了八九成。
念及此,张入云全心投入这脑中及眼前的一片冥想之中,他只顾自己在这儿痴心狂想,却不觉得时光流逝。也不只过了几天几夜,直至他将心中所想完全融会贯通之后,方才作罢。
而此时的他回顾自己身上,早已是脏的不成人形了,而腹中也饥饿难当。便赶紧跳进江内洗了个澡,并将衣服顺便洗了个干净。照旧像往常一样,拧的干透了之后又穿上了身。待他入城之后,衣服也尽干了。
进得城里,第一件事便是去老汉的酒店里吃饭。早已等的心急如焚的祖孙二人,此时见到张入云,方才心下大定。口中并称,他已失踪五日了,门中师兄弟业已来找过他数次,二人又不敢将他与人较量的事告诉众人。都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九儿并还外出找过他几次,张入云听了之后,心中一阵感激。只是太长时间没有回归师门,只得在店中胡乱吃了个饱,便急急回门下去见师傅。
见了李志远之后,他假称已仙逝的父亲托梦于他,称家中祠堂不宁,要他火速返归故里,一时间情急忘了通禀师门。李志远见他身上破烂,人又已瘦了许多,并面容憔悴,虽觉有些荒唐,但那时的人最重孝道,虽然张入云所说,并不太合情理,但他平日里并不是说谎乖觉之人,反对他说了些安抚的话,令他不必过份悲伤,先将家中事务料理干净,日后再来门中听差。
张入云得了这句话,便在家中闭门练功,直练到七七四十九日,恰逢阴人守孝的日子。方才重回金燕门,到此时,他已是功力大进,和两个月前的他,恍若两人。
又在门中不过十日,李志远便命大弟子黄雷扬率苗人玉及张入云二人,前往峨嵋赴会,只是觉得只三人去的话,人数太少不太好看。二弟子又必须留在门中料理事务,不能分身。正好门下有一批重要的货物要运往柳林咀分舵,所以命其众大弟子亲自看压至分舵后。到得分舵后令六李子李连生也前往赴会,如此一来便凑成了四人,因为这个数字才能令李掌门比较满意。
张入云此次是首次出马踏入江湖,又皆他近日功力大进,临行前竟一反常态,夜不能寐,前思后想,心中盼望在这大江湖里有什么奇妙、惊险的事在等着他。
而江湖呢?又何尝不是在等着他!!!
第四回 邪阳落秋水 冷月欺伶人
次日清晨,张入云便已早早起身打点好了行装,并和师兄们一起前往李志远处辞行。众人少不了又是一番礼数,临行前李志远对众弟子自然是盯嘱又盯嘱,此次远行是他多年精心努力而成。众弟子也不用为他在大会上露什么头脸,只要平安回转,完成他金燕门参加大会的事实,就已达到了这次参加大会的目的。多次交待众弟子一路上不准管闲事,不许惹麻烦,高高兴兴把会开,平平安安回门来,总之一切安全第一,和气才能生财。
而在一旁的小四子,也是对七师兄一肚子的话,盼他这一去,在大会上争光夺彩,当然顺便再带会点参加大会的纪念品。张入云一面胡乱答应,口中称一定顺路给他弄副子母剑,一面从腰中掏出五两银子递于他,要他有空就去陈老汉店中照看照看,顺便把他近日的酒帐算与他,多出来的老汉若是不要的话,那你就把它全花在老汉店里,不过不许天天吃酒。
小四子手中拿过钱,眼都笑开花了,他知道他这师兄平日不喜胡乱花用,酒帐顶多只用二两,老汉是绝不会收自己老主顾打赏的,一来主客日久,相互照应,感情颇深,二来若是师兄真的给了他,也显得把老汉当作下人看了。剩下来的三两自然是便宜了他自己,算起来,少说可以喝大半个月的酒,并且店中还有九儿在,日日有醇酒美人,头上还少了三个管他的师兄,实在是一等的美差。而一旁的张入云看着自己这个小师弟如此开心,心中也甚是高兴,他这个小师弟家境贫寒,平日缺衣少穿,而现在又正是他长身体的时候,少年人心性自是心高气傲,不肯受人接济,而他又是天生的乐天派,万事不愁,虽日常受欺,但却并不是真的放在心上,只这一点自己便做不到,所以日常有机会便对他多番照顾。有了这一个月的牙祭,对他身体实是很有好处的。
闲话少叙,一行三人辞别师门后,便来到城东码头,点齐货物后便上船开跋。
因这一路都是顺风顺水,所以只行了两日便已来到了柳林咀。这柳林咀地方并不大,但因地处长江水路要冲,又皆靠近洞庭湖,过往停泊的各色船只众多,所以人烟稠密。地方虽小,却很热闹。张入云第一次离家远行,这里人物又众多,少年人对什么都很好奇,他虽然内向少言,但一路上处处留心,嘴中虽不说话,眼里却将各色景像人物都看了个明白。
此时已近中午,码头里已有不少船只停泊,待众人靠近码头后,张入云就见众多大小船只之中,有一艘双桅大船与众不同,通体漆黑,甲板却是血一样的红色,主杆上还系着一条黄色的麻帆,船上四周站满了手拿长矛的护卫,人人头上都戴着一领黄巾,虽在艳阳之下却显得杀气腾腾,让旁观的人见,心生恐惧。
张入云见了,便留神打量,想看看到底这伙人是何方神圣,但看了半日,直到自己的货船靠了岸,也不曾见这船上有人走动。而此时,已等候了多时的四师兄张凤书与六师兄李连生,早已迎了上来,便不曾有暇关注这艘怪船了。
师兄弟五人相继见了礼,免不了又是一番客套,张入云在一旁听的索然无味,心里只盼能快些休息。可是张凤书做为分舵当家,自然是要极尽地主之谊的。而且此时师傅又不在,也乐得向众师兄弟卖好,一路上说了不少的奉承话,后又带着众人,到了柳林咀最大的酒楼天香楼用膳。这天香楼靠的码头极近。又是地处高地,坐在楼上可一览码头及两岸的风光。众多食客大都是来往商贾在这里歇脚,一来此处酒菜也自不俗,二来楼上视野开阔,也好顺便看管着自己的货船,吃饭时也吃的放心。所谓穷家福路,出来在外行走的人,多半不吝惜钱财,所以这天香楼生意极好,来往客人络绎不绝。
众人来到楼上,择了一处靠近江边的桌子坐下,店中小二招呼的极是殷勤,不久所点的佳肴就已全数上齐,黄雷扬是此次的首脑,平日在杜王镇内有师傅管着,还不怎样。今日里以他一人为尊,又是身处外地。所以兴致极高,时间不长便以喝了不少,众人也都跟着畅怀豪饮,只张入云借口不善饮酒,未有醉意。他眼中看着众人吆五喝六觉得极不自在,只好把头转向楼外,观赏江中美景。举目望去,只见江中水天一色,近前的码头船只星罗密布,景色颇佳。在此登高饮酒也的确是快意,无怪师兄几人尽皆放怀痛饮。只是江中那艘巨大的黑船,看上去却是那么扎眼,虽在楼上高处望去,却仍是觉得好似在张牙舞爪,要把身边的小船吃掉一般。
众人正在痛饮之际,忽听的楼下远处传来一阵喧哮,好似出了什么大事,师兄弟几人此时都已喝了一肚子酒,酒兴上来,个个好事,皆站起身来,走到栏杆边上,看出了何事。
只见江中那艘大船此时已是一片惊慌景象,本来站的整齐的护卫此时却在满船奔走,手中都拿着长长的钩子,好似要捞水中的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就见从岸上奔回三个道人,都是一脸的严肃,当先两个着蓝色道袍的道人,更是上了船之后,一声也不问,先是几脚将船上几个护卫踢落江中,好似气急。而且不许落入江中的人爬上船来,直要他们找到东西方才罢休。足下又不停乱跺,好似痛心疾首的样子。半日里,好像先还犹豫不定,几次从袖中取出件东西却又放了回去,到了后来见众人一无所获,好像痛下决心,将袖中的物事抛入江中,时候不大,就见水中一阵巨响,涛天的浪花翻了起来。师兄弟几人虽在天香楼上但也感到大地在震动,足见其威力惊人。而江中的一些小船自然更是可怜,有几艘已慢慢被震的漏水,向江中沉去。蓝袍道人看一枚水雷下去,没有结果,正欲再行施为,却见三人中最高大的着灰色道袍的道人将手一摆,意似要二人先慢动手。他走到船边,极仔细的来回游走,并也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拿在手上,久久没有投入江中。只见那道人,在船上越走越慢,到了后来已站定在船舷一侧,过了好一会儿,忽然怪叫一声,扬手将手中物事往江中扔去,先只见他手中好似有一股黑线,旋即就变为一张巨大无比的大网,直望江中落去。与此同时在那巨大的网中有一股气泡在不停的冒出水面,到了后来好似煮开的水一样翻滚着。那怪道人见了,手中猛的一拉,就将黑网连同一团物事从江中提起,甩落在甲板上。两个蓝袍道人见了,忍不住一阵狂呼,赶紧冲了上去,并每人手中取了一根白色木棒对着网中的东西一顿猛打,一旁的灰袍道人一直握紧手中的黑网,直到网中物体再不能动为止,二蓝袍道人好似还不解气,仍又打了半晌,直到被灰袍道人喝住方才罢手。灰道人见网中事物好似被制服,方将手中的网一抖。就见从网中落下两团东西来。他那网先前在水中那样巨大,而此时却缩小到只有一丈见方。
张入云眼力最好,众人虽未瞧的清楚,但他却已看了个明白,那二团东西只一落甲板,便被二蓝袍道人抱进船舱,但他已看的清楚,原来却是两个人,一个是位妙龄女子,一个却是个幼童。二人都生的白嫩非常,只是白的刺眼,不似正常肤色,那女子断了一只臂膀,眼睛好像也瞎了一只,一头长发又黄又绿,身子倒在甲板上一动不动,其状甚惨。幼童生的异常矮小,头上梳了一个冲天小辫,上用红色的珠子绑了,一身白肉粉团似的,若不是此刻被人欺凌毒打,任谁见了,都想搂在怀中亲近一番。张入云见这二人都是幼小妇嬬,女子身上还有残疾,而这一帮人却还如此凌虐,不由动了义愤,决意寻法救出这二人。
而这时在旁观看的黄雷扬,却已问起张凤书这起人都是些什么人物,张凤书答道:“这伙人三月前才到的柳林咀,也不知是什么来历,当先三个道士出巨资将码头以南五里处的一坐荒山买了下来,建了一座道观名为通天观,而这一干人等都是居住在这道观之中,只是道观修的较远,此地又多是商贩,本地人口不多,所以香火不旺。却不知这伙人以何为生计。起先虽觉得这伙人可能是伙江洋大盗,但仔细观察后却有好些不像,好在这干人等从不生事,平日绝少到镇内往来,只一月之中有那艘黑船停靠一次,送些米粮生活物品,而像今日这样全体出动,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张凤书正说话间,就见先前的三个道士从黑船上都下来了,并带了几个黄巾卫士,其中几个人还扛了一个大铁箱子,急匆匆地向镇南跑去。
众人都是吃江湖之口饭的,虽明知箱中装的极有可能就是从江中捞上来的物事,但在外讨生活,能少一事自是好的,况且众人又无张入云的眼力,先前并没看见少女和幼童二人。只一阵说笑后,便将此事丢过一旁,又回席喝酒去了。这一顿饭直吃到未时将尽才撤席,而在一旁的张入云早已等的心焦非常,待和众人一到分舵住处,便推说饭后积食,想外出走走,便离了众人,来到镇上。随便找了个水果摊子,假装请教老板本地游玩景地,问明了道观的道路。他还不放心,索性趁天色尚早,还有些时间干脆跑了一趟道观,踩好了点后,方回到住所,静等天黑,好夜访通天观。
好容易挨到了天黑,众人因白天都喝醉了酒。晚饭也都没吃,均在屋内呼呼大睡,张入云此时,从自己平日所穿的衣服内,挑了件黑色紧身劲服穿了,又取了日常用的一柄短刀背在身后。临行前忽想日里灰袍道人,行径诡异好似身有法术,怕此去可能会有危险,便将平日轻易不用的十二枚金燕镖也一并带在身上。推门出了屋外后,看了看四周有无人,当下连门都未开,便翻墙而出。真往镇南奔去。
他此时的身手,比两个月前长了足有一倍,此去虽有近五里路程,却不过用盏茶功夫便到了。
这通天观站地颇广,约有三四亩大小,整个道观都用老高的水磨砖墙围着,而且它地处平原,周围没有一处高地,远远望去倒是更像是一座城堡,外人休想看见观内一丝一毫。
此时已是深夜,通天观大门早已紧闭。张入云溜到观后一处僻静之地准备翻墙而入,他白日里已观察过这里,知道这墙有三丈多高,若在二个月前,他还无此功力一纵上墙,需得在墙上借力方能飞上墙头。而此时他已是功力大进,有心要考教自己,便拣好了地方,紧了紧衣服,双脚用足力气,人便凌空而起,直升至上半身超出墙头力方用尽,他知道自己功力还未够纯厚,不能一举飞越高墙,心中微叹了一口气。但外功修的很扎实,当下并不用手,只将双臂内抱,以胸做轴,头一低双脚跟着从后翻起,轻轻易易地就越过了墙头,姿势甚是美妙,接着便如一片秋叶落地,一点声息也没有。
张入云进了墙后,背靠着墙根往院内瞧去,此时院内灯火通明,白日所见的黄巾卫士,此时也在院中满院的巡走,幸他前方有丛矮树,恰好将他遮住,加上他脚底又轻,才没让人察觉。这时有一队护卫向他躲藏处走来,他只好将身一缩,越上了一株小树。这树虽小,承受不了多少份量,但张入云轻功极好,却也难不住他。上了树后,视野开阔了一些,正好留心观察院内情形。却见这院内广场上虽是极是明亮,但其中的房屋建筑,却都连一丝光都没有,也看不见日间见到的那三个道士。一时间无从下手,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留意之下,就见有一座大屋守卫人手最多。猜疑应该是一处重要的所在,有心要去,可是房屋四周都有护卫,没有死角,人不得空。心内揣摩如何进屋,想了想后,便从腰间取出一枚竹制的金燕镖。手下用力,将那镖捏成两半,并用手将其挫成纺锥型。趁守屋的众人,稍减之时,左右手齐出,一枚镖打在一人的身前不远处,发出一阵声音,一枚镖打在一人的脚上,趁二人一个低头寻物,一个弯腰抚痛之际。便疾如风一样从树上落下,一溜烟跑到二人身旁不远处,此时二人已快站起身来。张入云一个用力,身形便已在空中,升了约有二丈六七,斜斜的飞向大屋,这一蹿正是用了他平日必做的轻功功夫,虽极慢,但却全无声响,如若众人抬头必会将他发现。
就这样,他一直飞到大屋的墙檐上。趁力未用尽,他右足伸出勾住了房椽,使了个珍珠倒卷帘,变成了头下脚下之势。接着双手将一扇窗户开了一道小缝,脚下跟着一松,身子便已滑进窗内。
到了屋内,只见四面一片漆黑,屋中空无一人。一切陈设都像是从无人动过的样子,心中便怀疑屋内有暗道什么的,四处找了一圈,并无暗门,便索性闭上眼睛,宁神静听有无异常之处。
只过不久就隐约听见脚下传来凄厉的惨叫声。声音虽极微,但已能听出呼叫者,正身受极大的痛苦。不由心下焦急起来,他生怕自己晚到一步,日间所见二人可能已身遭不测,一时也顾不得许多,便在房中乱翻起来。直到他将屋中的一排楠木交椅中的一把推动,地上忽然一阵声响,显出一个宽有三尺地道来。他此时已是心急如焚,便大着胆子,往洞中跳落。
待进了地道之后,眼前更加黑暗,他虽然练有夜眼,但此时也只能依稀看清前路,没办法,只好放慢了身形,而此时先时所听见的呼叫声却是越来越清楚了。
黑暗中只听得一个声音喝道:“打了你这半日,你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实告诉你,你就是不从,道爷也有法治你,只是嫌太过麻烦,方与你商量这半日,你也不用想着顾那个小牲畜,他迟早也是一死,早些说出他的生根之处,道爷也好早些打发他,省得多受活罪。”说完,似在等被问话的人回答,但隔了一会儿,却不见动静,那发话的人好似发怒,口中又是一阵乱骂,接着就是一阵棍棒打在人身上的声音,惨叫声也随之而起。
张入云听了心下更是愤怒,可眼前的地道极长,又是呈螺旋状向下,行了半日也不曾见眼前有光亮,生怕一时走出了暗道,眼睛不能适应,遇到敌人的话反吃了亏。所以脚下步子仍是不快,只是听那道人的口气,好似二人一时还没有性命之忧,心里也放宽了一点。
好不容易行到眼前有了一丝光亮的时候,却听见耳中传来木头折断,棍棒落地的声音。同时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孽畜,我念你修为不易,方才给你一次机会,只用你生魂三十年。你的躯窃早晚也要超劫,何苦留念,如若听从我的安排,待期满之后,我必赠你灵丹数粒,已补你这多年来的辛劳。至于这个小牲畜,你是不要想的了,今日不落在我等手里,日后他也定会被旁人抓了去。这也是他的劫数,这层你需要想好,不要违天夺命。倘若惹火了我,他的灵根就算你不说,我迟早也能找得到。到时候,你就更有的苦吃了,你若还是执迷不悟,我便用真火蒸你七日,到时候你不但躯窍难保,生魂也要飞灰烟灭。”
似这样又过一会儿,对方好像仍是未答应,先一道人的声音又再响起,喝道:“我师父与你客气半天,到了现在你还不松口,看来不给你点厉害你是不知道……”跟着就听见一声女子发出的闷哼声。
张入云此时听了这声音心下一骇,也顾不得许多,一个箭步,往光亮处冲去。待走出那地道后,方发觉自己来到一处极广阔的地窑内,定睛一看,日间见到的三个道士正背对着他,而三人的正前方,正吊着那一女一幼。那个幼童被一个木枷夹住脖子吊在空中,可怜一双小手死死地抓住木枷,方不致被勒死。只是被吊的时间太久,早已脱了力,脸已经成了暗紫色,眼看就要闭过气去。而那女子处境更惨,上身衣服已被剥落,露出一身雪白的肌肤,而周身上下却已被打的无一块好肉,地上还有两截被打断的白木棒,显是先前行凶的工具。再往下看,张入云不由的气冲牛斗,原来那女子肋下已被插进一柄匕首,且直没刀柄,眼间不得活了。
二人受了如此的折磨,那三个道人却还嘴角露出狞笑,脸上仿佛十分快意。张入云此刻再也忍受不了,左手从腰间掏出两柄金燕镖,右手从背后抽出短刀,大喝一声,运足了全身的力气,向三人投去,当先的一刀,快如流星般的向离二人最近的一个蓝袍道士抛去,虽然他先前大喝一声,让三个道人有所警觉,都回首往他藏身之处望去。但也没能逃过他这全力的一掷,只听扑的一声,短刀已在道士身上穿胸而过。这一刀的力道好不厉害,贯穿那道士身体之后,余劲未消,直活活的将那道士钉在了墙上,那道人连声都未出,便已了帐。
左手打出的二枚金燕镖,因张入云生平最痛恨这样欺悔女子幼童之辈,所打之处都是二人咽喉要害,一个蓝袍道人功力较弱,不及抵挡,当时就被击中要害,翻身栽倒。而另一位灰袍道人,却显是功力深厚的多。只微微将头一偏就将飞镖让过。
而张入云此时已是杀红了眼,体内热血沸腾,也未说话,只趁着对方招架之际,便已欺到对方近身,一拳打来。
张入云一拳打来,那道士虽然事前惊慌,但应变却极速,迎着来拳举单手便将他的拳头架开。张入云见了心里不由一沉,这一拳是他重怒之下全力一击,差不多用了九成力,而这道人轻轻松松举单手就架开了,足见功力在已之上。此时自己已是骑虎难下,如若斗不过这道人,自己势必有性命之忧,何况就算自己不敌逃走,那现场的一女一幼也不能得活。思来想去,决意全力一博。大丈夫当有所为,自己性命事小,眼见恶人行凶,自己如只想苟安活命,决不是他张入云的心性。
二人都是空着手,就这么你来我往的战在了一处,这道人果然力大拳重,好在他速度没有张入云快,而且他的内功虽深厚,但拳法却并不是很深湛,就这样斗了五六十个回合之后,也只战成个平手,但张入云拳力没他重,拆解抵挡之时难免吃亏,时间长了渐渐守多攻少,这还是亏得他近日功力大增,若是两个月前,此时怕已是命丧对方拳下了。
如此下来又过了二十回合之后,张入云已显败像,那道人却是越战越勇,招招力大势沉,张入云渐渐被逼的无还手之力了,再战下去已是险象环生了。此刻他也顾不得了,决意全力施为行险着求胜,当下足尖一点,已后退七尺。站稳之后,将双手五指并扰成锥状,左上右下,摆了个古怪的姿势。
那道人看了之后,不由一愣,好似认得这是什么拳法,只是心中还不大肯定,尚在犹豫。而张入云却趁着道人失神之际,揉身又上。此一番再战,局面出现了变化,张入云已可凭着他拳法的飘逸灵动完全将道人的巨力给解掉,加上他速度稍快,渐渐掌握了场上的主动。只是他拳法间中偶有微滞之时,故而道人也可趁此做出反击,张入云也在此时往往被对方杀个措手不及,有几次还险些中了道人的拳掌,形势极是凶险。双方就这样又复战成了个平手,只是此时二人情形却远比开始交战时危险,随时都有可能受到敌人的重创。二人如此相持下去,已成了不死不休的消耗战,胜负生死就看是谁的意志和体力更强了。
那道人先沉不住气,说道:“阁下可是峨嵋派的门下,且慢动手,听我一言。”张入云此时施展的正是从与叶秋儿相斗之时偷学来的泻玉拳,无怪那道人会认错,峨嵋派名声极大,那道人是怕张入云如是峨嵋门下的话,身后多半会有人来接应,他此时只单敌一个张入云就已险象环生,如若再来一位峨嵋弟子,自己性命多半不保,况且他平日里所做的都是丧尽天良的恶事,只要被正派门下撞见,绝无幸免。
而张入云此刻使出来的泻玉拳法虽然威力巨大,但因他所练时日尚短,无法全部融会贯通,再加上所学不全,难免有好些短处,所以处境也极是危险。又因他日间见过这道人施展法术,担心他说这番话只是缓兵之计,好趁机施展妖法。如若让他得趁,自己全无道术,绝计无法抵挡,此刻连他自己再加上那女子和幼童共三条人命都悬在他一人之手,所以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只是不言语,一味的狠斗,并仔细留意那道人一举一动,防他施展法术。并还趁对方开口分心之际,连连猛击,险些就要了那道人的命。
道人受他一阵猛攻。好不容易才从险境下逃过,经此之后,也再不言语,也只一味的打斗,只是他心内焦燥,几次欲将手伸入怀内,都因张入云拳法太快,没能得手。而另一方的张入云见他好像要伸手入怀内取什么东西,心里更是担心,生怕他从怀内取出日间见到的水雷,或是黑网。当下提起全部精神,手底下也更加紧了,足下好似不沾地一般,围着那道人身子,前后左右打去,到得后来,双拳快的犹如两条白线一般,在那道人身上游走,把那道人逼的连连后退。这种打法是张入云最擅长的快击,他在轻功和身体操纵上的优势,也在此得到全部发挥。只稍过一刻,那道人已被打的全无还手之力,并还中了张入云一拳,幸亏他因拳速过快,力道有所减轻,但只这样,道人也仍是被他打的胸口欲裂,五脏六腑内,气血翻滚,更加招架不住了。
就在张入云欲趁胜追击之时,那道人忽然嘴里鼓了鼓,口内大喝一声,一团血雾从他口中喷出,直射向张入云胸前。而张入云早已预防他会使出此种舌底锤,口中箭的伎俩。足下一晃闪身就已让过。跟着就想往道人身上招呼,哪知此次道人的速度竟然快的异常,一举就封住了他拳头,并还举拳还击。他万没料到道人此时还有余力,一拳没让过,就已被打中左肩头,这一拳打的他左臂几欲折断,当时就举不起来。恍眼间处境就已变的危险万分。
而那道人的身法,此时却变地快的不可思议起来,还未等张入云反映过来,道人身体就蹦地直直地,足下好似未沾地一般,面对着张入云划了个大圈子就已到了他的身后,接着一拳击出,直取他的左后胸,这一拳如打实了,张入云必定心脉俱断。而此时的张入云正痛疼难当,左边身子被适才一拳振的半身麻木,为了躲避这致命的一拳,只好一个懒驴打滚,向前翻出了一丈,才堪堪避过。而在他翻身之际,脑海里电闪了一下。道人的身法,他好似以前在哪见过。待转念仔细一想。不错,此时道人的身法和两个月前叶秋儿使出的的古怪轻功如出一撤。两个月前,他就已无法抵挡,现时他身上还带着伤,慢说是取胜,恐怕此时连性命都难保了。
就在他刚刚起身,道人又已欺到他身后,双拳不住闪电般的打向张入云的周身要害,并还借助他鬼魅般的身法,不时绕到张入云的背后,做致命的打击。而张入云只得节节后退,几乎只有逃命的份了。
“我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吗?这两个月来的功力大进,在高手看来却只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吗?”张入云一面寻思,一面逃过那道人如旋风般的攻击。
“不,还没有,他还没有叶秋儿那么快,现在的我比两个月前要强,我一定能跟上这样的速度,我还有余力!!”
寻思间,道人此时又欺到张入云的身后,而张入云此刻只能用眼角瞥到道人的身形,根本不及掉转身子面向道人。只是他这一次,再也没有选择逃跑,反将身形顿住。
道人见了心头一喜,以为此次可稳操胜券,一击致胜。
而可就在这时,只见张入云右脚立起,左足如一条鞭子一样,闪电般地向后抽出,直打向道人的小腹要害,这是玉石俱焚的打法,道人顾然可取张入云的性命,但他势必也要受重伤。张入云肯牺牲性命,那道人可没这个打算。他武艺也真高强,在出招之后,还能硬生生的收回来,用两肘封住自己的要害,同时脚下用力,身形已往后退,借此可消去张入云这惊人的一脚。
只听“啪”地一声,二人相交之处竟传来金石之声。那道人足未离地,硬生生被这一脚踢出去七尺有余。而张入云也借这一脚,整个身子腾空而起,飞在空中,此时的他,左脚踢出,右腿盘起,姿势极是潇洒。而他还趁这当儿,右手从腰间摸出三枚金燕镖,两枚放在受伤的左手内,一枚夹在右手掌中。待他落在地上之时,身形业已转了过来,并气定神闲的看着那道人。
道人也没料到眼前这少年功力如此深厚,并有长力,受了伤后,还能做出这样的反击。他刚才虽用双手封闭门户,且身形还向后退卸去了对方脚下大半的力道,但仍然打的他双手酸痛非常,一时间双手竟不能握拳。他现在心内焦急非常,后悔自己刚才没趁占上风之时,使用他最擅长的法术,要知适才他口吐鲜血,使的乃是邪教中人不到万分危急,绝不使用的天魔解体大法。虽可一时间功力大增,但却不能持久,事后还要折损元气,轻则小病一场,重则还有走火入魔之患。而此刻对面的少年人,却好似全未受伤一般,双目如炬的看着他,在黑暗中两眼亮的惊人,好似能望穿他的心事一样。道人不由打了个冷战,眼前这个少年人却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两个心爱的徒弟顷刻间就先后被其所杀,自己并还被对方逼的连解体大法都使了出来,他出道几十年来从无今日这样狼狈,寻下突然想到:“莫不是我今日晦气到了,眼前的这个小子就是我的劫运杀星?”思及此,道人再也按奈不助,急急想从怀中取出一件法器,可还没等他伸手入怀,只见一朵金星,已迎着他面门就打了过来,道人大骇,忙把头一偏,想和先前一样让过暗器,可这次他心智失神,稍慢了一点点,金燕镖顺着他的头皮滑了过去,在他头上开了一道血槽,虽伤口不深,但镖上附着的内力也将他头脑震的七晕八素。差点儿就栽倒在当地。
而张入云此时竟伸出右手二指向他勾了勾,意似要他上前再打过。那道人纵横半世几从受过这样的折辱,当下哇哇大叫着向着张入云就冲了过来。他知道张入云绝不会给自己机会取用法宝,只得上前和他以力相较。说话间他已呼啸着举拳打来,虽是强弩之末,但也威势惊人。
而张入云此时却像是完全恢复了斗志,且通过刚才的一番苦战,在意志上变的更具韧性,身体的操动也好像变的更加如意了,虽然左臂剧痛难当,但他此刻脑中反而一片空明。在他的眼中已能看清道人来拳的动向,只待道人力已全出,右足便向后退了一步,右肩晃处,一拳就已击了出去。只听道人一声惨叫,这一拳竟将他右手小尾指给打断了。原来他此次眼中看的真切,一拳击出,所有力量都集中在道人右拳尾指上,二人双拳均极重,但张入云出拳角度极巧,一拳过后,已将道人小尾指打断,仅留一点皮肉连在掌上,所谓十指连心,道人虽然功力深厚,但也绝禁不住。疼痛难当之下,惨叫了起来。
张入云怎容他有片刻喘息之机,双腿已连环击出,打的那道人连连后退。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道人再施了一次天魔解体大法,他此刻须发皆张,两眼布满了血丝,满头鲜血,面目狰狞,好似恶鬼。但功力却比刚才还胜了一筹,只是此时他已举止疯狂,力气速度虽强的惊人,但已不能对张入云做出有效的攻击,张入云只需小心应付,就能躲过。那道人再也忍耐不住,伸左手入怀,想取法宝,张入云自然又是一枚金燕镖,向他咽喉要害打去,那知道人竟拚着右手再受重创,举手挡在咽喉前面,也要将法宝取出,且口中已开始念着咒语。张入云只一见他举手就知情况要糟,心内一动,跟着将左手中的来不及交到右手的金燕镖,用尚能使出些力气的大姆指甩手弹出,只可惜他左手受伤失了准头,飞镖从敌人近身半尺处斜斜的飞了过去。那道人看了,不由奸笑了一声,左手扬起从怀中掏出的物事一晃,跟着就是一团黑气涌出。张入云见势不好,忙向旁闪了闪。那道人看了更加失笑,他这法宝威力极大,内中的生魂若是放出,不将敌人咬死绝不罢休,张入云只这样闪过一旁,济的了什么事?口中正待喝声:“疾”。忽然背后一阵剧痛,好似有什么钻进他体内,打的他两眼发黑,全身气血都已收拢,一分力气也使不出来。而此时张入云早已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一脚踹在那道人胸口,当时就把道人的胸骨打断,插入心肺之内,眼见活不成了。
张入云还防他临死之前反噬,跟着一脚将他手里握的东西踢飞,方才稍稍放心,但也不敢大意,全身劲气不敢松懈,仍是死死的盯着已倒下的道人。
那道人此时已是奄奄一息,却怒目圆睁的看着张入云,颤声道:“想不到你的暗器竟能回旋飞转,只是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力拚如此,拚了命的来害我性命?”
张入云怒道:“你三人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窖之内,残害他人性命之时,可曾有想到过生命的可贵,适才听了你们说的那一番话,这一女一幼可与你有何仇恨?你却如此残忍,今日你师徒三人命丧我手,只能说是你们的报应到了。”
道人听了惨笑道:“他二人并不是人类,这样的妖物,人人都可取之,今日我不这……么做,他日也定会有人做和我一样的事。你保得了他二人这一时,保不了他二人……一世。你们这些名门正派门下这样的事就做的少吗吗?倘或你……已知这二人的底细,所以才肯这样拚命相搏……”话说到这里,那道人已气若游丝,渐渐已闭上双眼,死了过去。
张入云看着已死去的道人,心下说不出的滋味,此次是他平生第一次杀人,先前那两个道人虽也是被他杀死,但是都伤在他暗器之下,并不是手刃伤敌,心里还没甚感觉,而眼前这人,却是确确实实地被他一脚踹死,脚下踢碎他胸骨的感觉依然迟迟没有消去,看着眼前道人惨死的样子,他忽然觉得很想吐,踢中道人的左脚竟像是使不出劲来一样,他花了好大力气才没让自己跌坐在地上。
忽然他猛地惊醒,被吊起的二人刚才还在挣扎,而他和道人已斗了多时,现在赶紧将二人解下兴许还有一线生机。想到这一层,他赶紧向二人冲了过去。
可就在这时,已死了过去的道人,突然睁开双眼,对着他大口一张,吐出一支血箭直向他当胸射到。这类血箭原是邪教中人临死之前安心要与敌人同归于尽的绝命反噬。用尽了施法者本人全身最后一点元气精华,端地是厉害非常,若是被打中一点,就是仙佛也不能幸免。
张入云年幼知浅如何能晓得这些,万幸他此刻并未放松戒备,加上他腿下脚软,身子让的还比平时快了一点点,但那血箭实是太快,即便这样,虽被自己让过大半,但耳鼻之中,还是闻道了一丝血腥之气。登时间觉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浑身燥热无比,几欲昏死过去。而那道人吐出血箭后,已是七窍流血,死状极惨。
张入云心中还记着那幼童和女子,不敢晕死过去,心中想着那女子多半已死而那幼童或许还在挣扎,便一步步挨到幼童身下,伸手将那幼童木枷除下,好将人放落地,可他现在口干舌燥,使不出力气,直用了三次力才勉强将木枷分开一点空隙,好在那幼童身子极小,借此就已滑落下来,张入云忙伸手接在怀中,那幼童竟似无重量,抱在他手中一点也不吃力,并且身上还有股草木清香味,张入云闻了,竟在瞬间耳目清醒了一下,一瞥那孩子身上,却被一条细细的红绳勒的身上一道道红印,心中不忍,伸手欲拉断那红绳,谁知却是触手即断,一点也没费力气。待他放下那幼童,再向那女子身边走去进。身上燥热又甚,再也忍耐不住,一跤跌在地上昏死过去。
黑暗之中,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放在他嘴里,一入他口,只觉得一阵清凉,把他口中燥意驱得个干干净净,张入云一下子如获至宝,拚命吸嗓起来。时间不大,放在他口里之物就已被抽出,而被他吸入液体,此际已遍走他的胸腹,顷刻间浑身已清凉无比。张入云燥意一消,顿时一阵轻松,不觉间便已沉沉睡去。
待他醒来之时,已被人翻身仰面放在地上。而他先前欲救的女子,此时也躺在身旁不远处,而那幼童正守在她身旁,满面凄苦之色,他此时的肤色比先前更白了一些,唇上起了一层干了的薄皮,显是长时间没有饮水,口干难忍。待他见了张入云醒来之后,勉强对着张入云点了点头,便又回转头来,望着地上的女子。提起嫩葱似的小手,几次欲放在口里,却又放落,到最后好似实忍不住,举手将左手中指放在口内,用劲一咬竟将手指咬破,从手指破处流出如玉乳一样的液体,口中一咬牙,将手指放在那女子口中。张入云见了心里一惊,原来自己刚才是被那孩子救了。
而地上的女子,此时却忽然剧烈的抖动了起来,死死地咬住幼童的手指不放,那幼童先还能够坚持,到了后来面色已变的更加苍白,过了一会儿竟如透明一般,欲将手指提起,却已无力将那女子甩脱,张入云见了,知再往下去,他势必被吸干精血而死,忙上前,捏住女子的下巴,费了好大的劲才将手指从那女子口中拽了出来。此时再看那幼童,身子竟好像小了一圈,跌坐在地上,半日也无力出声。直过了好一会儿,面色才好了一些。
张入云见他气色稍转,方问道:“小弟弟,刚才是不是你救了我?”
那幼童听了,点了点头,跟着也摇了摇头,手中向他比划了半天,好似不会说话。张入云看了半晌方明白,原来那童子的意思是,先前他救了二人,后来他自己又被人所救,幼童感他相救恩德,并不为自己救了张入云而倨功。
二人正比划间,那躺在地上的女子此刻却抖的越发厉害了。她的头发原是黄绿色的,看上去甚不寻常,而此刻却连脸庞和肤色也变的又黄又绿起来,她本来长的就娇俏美艳,而此刻看上去却又妖气十足,邪气之中反带着妖艳的美,好似有吸力一般,让人看了竟不能释目。
那幼童见了,心痛如刀绞,它虽是天地间的灵物,一身的灵液精气乃是修道之人梦寐已求之物,若和了它的灵根吞服,白地飞升也做可能只想。只是身前这个女子乃是妖兽所化,不比它是草木精华,只要找处灵山秀地稍事日月就可恢复。而捉住他俩的道人,深谙他二人底细,知道如若如得了它的灵根,便可借此要挟,一世都要供那妖人采取自身精气,再无成仙之望。而那女子身为妖物,所修魂魄如被道人祭炼顿时厉害无比。而她一身躯壳上上下下皆有大用,不但可炼出多件异宝,而且她的甲壳还可和做媚药,如若被那妖道得了,世间不知有多少女子要惨遭不幸,并皆效力巨大,纵是剑仙中人,也不能幸免。也正于此,妖道三人才不停催逼那女子显露原形交出躯壳。到后来不惜刺伤女子,减她的道行也要到手。可怜她虽身为异物,知道自己天性残忍,如若想从正道修仙,势比登天还难,但她竟凭大毅力,千年来未曾伤过一物,并身边还有一个修道之人做梦都想得到的天材地宝。虽仗她法力护持,自己却从未向它索要过灵液,倘惹自已贪心妄得,一口吞了它,当即就可化龙飞走。千年来一草一兽,竟相安无事,双双修成人形,并还情同姐弟。只可恨那妖人深知二人底细,趁他二人五百年大劫之际,阴谋暗算,重伤女子,方才将二人捉住,正欲加害二人之时,哪知天道循环,自己却先被张入云杀死。
可此时女子兽性已发,就要显露原形,它又不该心存侥幸,喂了那女子自己的灵液,反长了她的兽性,此刻如若她还了本来面目,事必要狂性大发,所见生物,俱要吞食,千年来的德行毁于一旦。日后如遇正教中人也必要取她的性命,并还因此种下魔种,日后多半也要走火入魔。此刻惟有趁她还未显形之前,喂了她生肉血食,方能让她安抚睡去。想到血食二字,幼童忽然触动灵机,走到张入云的身前扑通一声跪下,不住的磕头。
张入云见了,忙将它扶起。可它此时竟忽然开口说道:“大哥……哥,我……还不……太会……说话,我想求……你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