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来(9-12)
9、
杯赛期间,喜来登酒店的世外桃源酒吧开放了大屏幕投影电视,成了一个人气旺盛的看球场所。杜知了经常约王施锐在这里看球。一个晴朗的下午,王施锐站在世外桃源酒吧门前,市内的球迷开着车三三两两地来到。过了一会儿,赵端端来了,一身浅灰的无袖连衣裙把她包裹严实,一双白晰的手臂却裸露在外面。
他们进到酒吧,王施锐看了一圈,不见杜知了。他们在立柱旁拣了位置坐下,叫了一大杯乍啤,几样小吃。这是一场欧洲队之间的比赛,外国球迷很兴奋,不停在大声评说。
“干吗这样看着我?”赵端端说,“要吃了我呀?吃它。”说着,她把一粒花生米递到王施锐的嘴边。
“也许你忘了我,”王施锐说,“在这个季节,记忆象正午的风,说去就去。”
“你这样想?你想我忘了你?”
比赛开始了,德国人展开进攻。周围嘈杂一片,立柱遮挡了赵端端的视线,她起身把椅子挪到王施然的身边。
德国人攻到禁区,射门。众人惊呼,可惜球高出球门。
赵端端认真地盯着屏幕,让人觉得好笑。
王施锐拉起她的灰裙子,让她半截雪白的大腿暴露出来。她紧紧抓住王施锐的手指。
“你一定这样想的。”
“想什么?”
“想我忘了你。”
“那你呢?”
这一次,德国人的阵地遭受攻击,门前险象环生。坐在前面桌子的男子,好象是德国队的铁杆球迷,激动得站了起来。
赵端端依靠在王施然的身上。
“你知道吗?你一碰我,我就会发烫。”
明亮的光在她眼中闪烁,在黑暗中也能感觉到热烈的色彩。她软绵绵的,凉得一丝汗也不出的皮肤也变得热乎乎。
在微暗中,王施锐暗自思忖,在她的温软中真情假意各占几分。她端庄中带有的娇憨,使得一切都变成一出天真的游戏,就象孩童时过家家的游戏,趣味盎然却又缺少刺激。
他们又去了雍容酒店一次,这一次的经历,如同上一次的翻版和重现。当赵端端从卫生间出来,身上没用浴巾遮掩。她上了床,伏在王施锐的胸前,把它含在嘴里,静静吮吸着。
她时而抬起头,晶亮的眼睛看着他,白净的脸上带着娇艳的桃红。
这种纯真的调逗叫人难以忍受。王施锐抽出身来,抓住她的腿。她还是使劲夹紧,牙齿轻咬,似乎还带着嘲弄的笑意。
他手指用力之大,已经在她白嫩的腿上抓出鲜红的痕迹。但她就是不放松。王施锐叹息道,你可真有劲儿,我连吃奶的力气的力气都使出来。他松了手,坐在她腰旁喘息。他心里想到,也许只有把她打晕,才可以摆布她的身体。要知道,如果一个女人不愿意,想强迫她分开腿,会有多么难。
他回过头看着赵端端,她迎对着他的目光,丝毫也不退缩。
她安静地躺着,任凭阳光从一个个幽暗的空隙飞驰而过。王施锐不甘心就此放弃,如果他不能有所作为,这一切就会成为一出闹剧。古罗马人说,如果一切都变成了烟,鼻子也会把它分辨出来。她不是烟,她需要被分辨出来。
他突然低下头,趁她促不及防分开了她的腿,还没等她合上,头已经伸进她的腿间,含住她柔软的皮肉。赵端端轻喊一声,两腿猛烈地挣扎着,使劲踢动要摆脱出来。但她毕竟不肯弄疼王施锐的头,挣扎了会儿,腿依然在用着力,却已经任凭王施锐的轻薄。
她的汁液晶莹滑腻,弄得王施锐的嘴和鼻子都是滑滑的。她挺着身子,轻轻喘息。
等他抬起头来,看到她的头发散乱,眼神迷蒙,晕红深深透进皮肤的下面。
那一天他们呆到很晚,私语绵绵,难以尽述。后来赵端端压在他的身上,王施锐用脚在她光洁的腿和屁股之间滑动着,仿佛象极软的丝绸一样细腻可人。赵端端轻声说,象我这样好的女孩哪里找?你说,哪里去找?
但是王施锐的耐心渐渐消磨。生活不是儿戏,时光怎可虚度,他不能任人摆布。也许,他们之间的离别已经迫近。
王施锐站起身搜索着,在右边的角落里发现了杜知了。从杜知了的角度,屏幕有一半被遮挡住了。他靠在壁纸上,头低向胸前,不住打着磕睡。桌子上的一大罐啤酒,只剩下少部分。
杜知了睁开眼睛,看到王施锐:“你们进来我就看到了,没去打搅你们,喝了半天了。”他的脸色看起来疲惫无力,眼里布满血丝。
“这地方不太好,看不到比赛的细节。”
“我不是为看球而来,太疲倦了,趁机休息一阵。还别说,这个嘈杂的环境挺适合我。你和端端真亲密啊。”
王施锐问他业务情况如何?他说有了起色,已经敲定两个全年的广告,除了地板大王叶焕雷,一家香港的楼盘也定下来了。
杜知了却叫服务员结了帐,他说:“我还得到洗浴场好好睡会,你去陪端端吧,我不和她打招呼了。晚些时候我会打你电话,真要和你好好聊聊。”
他穿过拥挤的桌椅,摇晃着走出酒吧。
王施锐回到桌子旁坐下,赵端端握住他的手。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比赛,德国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顽强扎实。德国队没有耀眼的明星,但整体上的配合弥补了它的不足。对手速度很快,攻击锐利。德国队步步为营,不肯轻易放弃每一寸阵地。要想彻底打垮它,任何一只强队也不具备十足的把握。比赛结束了,平局。双方球员正在交换球衣,真正的对手是值得尊重的。
他们随着人群走出酒吧。已经是傍晚时分,天色蒙蒙发灰。马路对面半圆型的盛殿娱乐宫前人来人往,停满了车辆。他们来到体育场门口。
世界杯纪念雕塑无声矗立着,它是一个巨大的飞鹰的造型,两边张开高高扬起的翅膀,上面塑造着冲击世界杯的功勋球员和他们著名的教练。预选赛时节,体育场四周人声鼎沸,热情高涨。现在,能够让人对往事触发回忆的剩下这尊雕塑了。树立在入口处的大屏幕电视,还在播放比赛结束后采访的片段,有七八个观众坐在台阶和石头上,仰面静静观看。
他们走上草坪间的甬道。草坪右边靠近道路的一边,种植了密密的树木,高低错落,把近在咫尺的大路上喧闹的车流分离开,隔成一个幽静的所在。
赵端端沿着甬道上鹅卵石组成的或圆或尖的图案,不停地跳动着。王施锐感到,她一会儿离自己很近,一会儿又离的很远。整个树林别无他人,小路曲曲折折,好象漫无尽头。
他们沿着体育场北边的大路慢慢走着,街灯发散出明黄的光亮,仿佛他们沐浴在夕阳的余晖里。
走到十字路口,对面就是赵端端所住的楼房,四楼的窗口亮着灯光。王施锐把她紧紧拥抱,嗅到她脸上、耳边和脖颈的气息,忽然他闻到一股药香,是那种中草药发出的来自山林草木的清香。
“你在吃中药,怎么了?”王施锐问道。
“对呀,每天晚上都要吃,都是爸爸熬的。天生的气喘,好多了。”
“怪不得你身上这么凉,和这有关吧。难道你吃的也是冷香丸?”
赵端端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口中说你就会胡说,世上哪有什么冷香丸?真是傻孩子。她细长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脸,似乎把细密的依恋透过指尖传递。
然后她快步跑过路口,从街那边向他扬着手。
王施锐看她走进小区去了,拿出手机给杜知了打电话。杜知了热切地说,等你半天了,快来吧,我自己都喝醉了。
11、
王施锐赶到韩式烤肉馆,杜知了已是酒意半酣,醉眼朦胧。两人又喝了几杯啤酒后,王施锐发现他情绪低落,话比平常说的少,动不动还失掉了话头。王施锐感到杜知了的倦怠不比寻常,大概是他纵情酒色的结果,靠酒色是治不好的。
“怎么了?不妨说说看。”
“我喜欢上了她,”杜知了直率地说,“我控制不住自己,是真的喜欢她。”
王施锐闪过吴晶莹如雾长发下那张甜美的脸,聪慧清亮的眼神看起来纯净无暇。
“那好啊,那就向她表白,你还怕表白?”
“我表达过了,她应该明白。”
“你告诉她,你喜欢她?”
“那还没有。”杜知了说,他通过各种细节表示了对她的好感,她不会感觉不到。不过,她喜欢上了栏目组的石危岩,那人的样子很象韩剧中的男星安在炫。
“有一次我到卫生间去,洗手的时候,他俩在我身后,石危岩的手指割破了,流了不少血,吴晶莹把他的手指含在嘴里,他的手指还有黑的灰尘和污垢,她就用嘴唇不停地吸。”
王施锐忽然浮现出吴晶莹饱满的双唇,光滑得好象一丝摺皱都没有。
“他们常在一起采访写稿,日久生情,想不到这么快就亲密。”杜知了感慨道,“我本来是不服输的,除了俊俏,我都比石在田强,我比不过他?”
“也许她只喜欢俊俏,没有比俊俏更能吸引她的心。”
“她不是这样的女孩,她不应该是这样的,我能感觉到。”
王施锐感到,杜知了有点一厢情愿了,她为什么不能这样?她偏偏更应该是这样。“那你就该加快动作,你具备有利的条件,你把他们分开,创造你和她多在一起的机会。”
“算了,我没想那么多。”杜知了叹息道,“我现在事业未成,也没有更多的钱和精力,顾不上这个。顺其自然吧,我还是集中精力在业务上。”
杜知了喝着闷酒,犹自出神不已。他的延迟可能是一种托辞,毕竟,与浴场里的姑娘们在一起要轻松自在得多。
王施锐感到他的沉默不会持续太久,他心中有话要说,今晚是不吐不快。
“忽然想起了朱自清,他很少会厌倦吧。”杜知了没头没尾地说。
“五年前我到江南去,特意寻访了扬州和南京,”他说,“我在扬州停留了三天。游览瘦西湖那天,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草长萤飞的盛春时节。我雇了条大船,掌船的女孩,有点胖,也不是特别白,但是声音柔和,有江南软语的风姿。一路上,她讲解了瘦西湖的故典,她柔软的声音和瘦西湖是如此的融洽。人们都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十万贯是多少,我不知道,一万贯我还是有的。”
“扬州怎么样?和你想象中相同?”王施锐说。
“二十四桥明月,玉人在哪里呢?寻觅无由哪。”杜知了停住酒杯,似乎回到当日的情形,“接着我到南京,晚上就去看秦淮河。这秦淮,与朱自清有关,他游过,也写过。”
“当年他和俞平伯一起游的,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好名字。”
“秦淮河两岸酒家林立,红灯高悬,和朱自清见到的差别不大,只是游船和歌女看不见了。”杜知了说,“你记得他说过的一个细节吗?”
“什么细节?”
“朱自清乘坐的小船,在汩-汩的桨声中,来到河的中游。这时候,一艘歌船靠近前来。他那时候是有歌船的。”杜知了描述到,朱自清的观察力到情感都很细腻,船开动不多时,就听到断断续续的歌声,有从沿河的楼上飘来的,有的从河上船里传来。这歌声经由夏夜的微风的吹拂和水波的摇荡,朱自清不由自主的在其中浮沉。
“他一直很细腻。”
“一开始他就浮想连绵,他会想到明清时的秦淮,那时歌舞极盛。上来的这艘歌船的舱前点着石油汽灯,光亮眩目,坐在下面的歌女,自然是纤毫毕现了。”杜知了说,朱自清是怎么表现呢?他踌躇不安,就连向歌女瞥上一眼,也终究做不成。歌女请他们点歌,俞平伯不肯点,朱自清很是窘迫,纠缠一会儿,歌船走了。
“歌女怕是不单纯,不单是献唱。”
“歌船走后,朱自清一直在想这事儿,尤其是回程的时候,他又遇到一只歌船。这一次,歌船没来招呼他们。他感到强烈的不满足,所以他的观察特别敏锐。歌船上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船头坐着一个歌女。在这样的黑暗里,朱自清仍然看出,她穿着白地小花的衫子,黑的下衣。她手里拉着胡琴,口中唱着青衫的调子。”
她的船箭一般驶过去时,朱自清惊喜的发觉,她唱得响亮而圆转,他不胜依恋。在游程的末尾,才领略到这样的清歌。朱自清不足的感觉愈发浓厚,内心充满幻灭的情思。
“真是好文笔。”王施锐赞叹道。
“他想和歌女交往,却受到内心道德律的折磨。不是那个时代的道德律,而是他自己的。”杜知了沉思道,“难道是他想听而不能听,所以领会到歌声之美?”
“他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他不曾有过惊心动魄的生活,”王施锐说,“他说过,他的颜色是灰色的,职业就是教书,朋友就那么几个,他睡在同一张床上,抱着同一个女人。”
“单调的也许是好的,他才能感受到真挚的情感。必须认识到,他是幸福的。”
“他就不会因此而厌倦?”
“这是不同的厌倦。见的少,内心就会渴望下一个,这是单调之美。经历的多了,内心不会混乱,但是会厌倦。”杜知了说,“佛陀为什么想解脱?他是厌倦后才解脱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怎样才能不在任何事情上停留,酒、女人、金钱、权利,他都经历过了,都吸引不了他了。”
“你也要解脱?”
“我们和朱自清一样,处在一个动荡的年代,变化剧烈,充斥机遇,”杜知了似乎要摆脱颓废的情绪,“象他那样的犹疑不绝,即便在文人当中,也是一个异数。我不能象他一样。”
王施锐想到,如果一个人所有的愿望都得到满足,对他是不好的。事实上,这也很难做到。西方人说,太阳之下,并无新事。他们也说,太阳每一天都是新的。杜知了转换的太快了,他虽然深入到女孩的深处,却只是停留在身体的表层。所以他的厌倦随时会来,在有月光的晚上,或者暗成一团的深夜,在山间旷野,树下空中,它到处都会出现。
“再干几年,我就要离开,”杜知了说,“到澳洲宁静的草原和牧场去,那里才是我的归宿。”
“回归自然,那是不错的。”王施锐说,“落叶纷披,雾蔼弥漫,不是你赞美的景色吗?”
“你是渴望是什么?你一直没提起过。”杜知了看着王施锐的眼睛,仿佛要看到他的心底,“你藏的很深,似乎从不想让人知道。”
他们走出韩式餐馆,杜知了乘车离去。王施锐站在街边,看着道路上奔驰而过的车流。天色完全暗下来了,路灯亮了。街道两旁的小酒馆灯火通明,人影闪动。他顺着街边慢慢走着,一种茫然的感觉充满全身,这种感觉不知从何而来,常常在瞬间萌发,象五月的春水缓缓的不知觉间浸透心胸。
然后他乘上车,绕过文化路立交桥,沿着建设路直行,经过人群丛集的展览馆广场,向左拐向振兴街,穿过一条黑暗的小路,来到解放广场。广场上到处都是散步和游戏的人们,在昏黄的路灯照射下,解放纪念碑的三根石柱奇怪地伸向天空,仿佛章鱼颀长的触须蔓延而上,交汇在茫茫的夜色中。顶上方触须的交汇处留出一个空洞,下面直立着一颗形如子弹头的光滑圆锥体,仿佛要穿透这章鱼爪足的盘桓纠结而去,喷射向广阔无垠的无拘无束的虚空。他在广场边找个空地坐下,这里光线昏暗,但并不安静。在左手处,两个年轻男女靠得很近,正在窃窃私语;右侧,一个中年女人呆坐着,保持她的姿势长时间不动,不远处,是一对老年男女和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手里拿着雪糕,跳来跳去,不停地叫喊。不过仿佛听不到她的声音,眼前的一切好象无声的影像在静静地流动上演。有几个人打羽毛球,更多的人绕着纪念碑转圈,他们分成几个团体,中间拉开了距离。此外还有零零散散的独行者,拖沓在大的群体之间。
王施锐用目光搜寻着,很快,他们出现了。
这是一个人员稳定的散步队伍,引人注目的是其中的一个跛脚老头,这一次,他又走在队伍前头,一边走,一边激烈地对旁边的同伴发表言论。不过,他太激动了,已经不能打动人心,旁边的人躲躲闪闪,不敢答话。瘸腿老头身体一扭一拐,手臂大幅舞动,脸色通红。他大声争辩,似乎怀有满腔怒火。但是,他的同行者毫不在意,慢慢的却不加掩饰地离开他,最后把他一个人孤单地留在后面。这时,队伍有了另一个焦点,几个人围着一个年轻男子,他的年龄使他在这个群体中很醒目。这人似笑非笑,口中胡乱说话,围着他的人饶有兴趣地仔细倾听,一边拍打他的肩膀表示鼓励。这人分明是个白痴,他手舞足蹈,领着人们转到纪念碑的背面去了。
转了一圈,他们回来了。看样子,这个面目可爱的人儿的情绪感染了大家,人们都变得乐观起来,白痴摇头晃脑,乐颠颠地迈步向前,人们跟随他,仿佛他是一个混沌未开的婴儿那样天真可喜。
这是解放广场感人的一景,通常他们会绕着场地十几个圈子,走上一两个时辰。与这个奇异的景象相比,在广场上发生的其它卿卿我我,悲欢离合,似乎都不值一提。究竟什么样的事迹会打动我们的心灵?也许只有头顶的星空,以及一些原始的东西所显示的朴实的力量。在这样人群熙攘的嘈杂场合,反而更能促使人的思想回归本真。就象人们有时认真地发问,牺牲的行为都会有自我意识吗?往往,看到的是质朴的感情,在这里,这种强烈的情绪就包涵了全部的意义。
12、
王施锐乘车回到住处。每上一个楼层,他都重重地跺上几步,感应灯亮了,浑黄温暖的光洒遍他的全身。进到屋子里,他在地上走来走去,睡意全无。
他从堆在两个沙发间的书中,翻拣出芥川龙之介的小说集,翻到《孤独地狱》这一篇,站在窗台边静静的看,他狂燥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芥川龙之介在《孤独地狱》里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芥川的叔祖父津藤是幕府末期的诗人,有个时期他在一家叫玉屋的妓馆结识了一个
僧侣。这个人是东京一个禅寺的住持,名字叫禅超。他也是一个嫖客,和玉屋一个叫锦木的妓女混得挺熟。津藤和他是偶然相识的。
说起偶然来,那是华灯初上的一个夜晚,在玉屋二楼,津藤上厕所回来的时候,打廊下经过,无意中看到一个男子依着栏杆在看月亮。他剃光头,矮个儿,很瘦。津藤以为是他熟识的一个医生,就伸出手去,轻轻扯住了他的耳朵。本来想,等他吃惊地回过头来的时候,拿他取笑。
然后一看那回过头来的脸,反而使津藤大吃一惊。除了光头之外,和医生毫无相似之处。--这个人额头宽阔,双眉挨得很近。可能由于身子瘦小的缘故,眼睛显得很大。
“有何贵干?”那光头用生气的语调说,似乎还带着几分酒气。
那时津藤带着一个艺妓和一个随从。剃光头的家伙要津藤给赔礼道歉,随从便代津藤赔了礼,并在后来作了关于误会缘由的一番解释。光头哈哈大笑,马上消了气,这光头就是禅超。
从此以后两人结下了交情。但他们除了在玉屋二楼相会外,彼此没什么来往。津藤滴酒不进,禅超却是海量。禅超这个人是很能吃喝享受的,而在沉湎女色上,也胜过津藤一筹。
有一天,津藤见到禅超,禅超正披着锦木的女礼服弹三弦。禅超气色更加不好,眼睛充血,嘴角没有弹性的皮肤不时在颤抖。津藤马上想到,莫非有什么心事吗?“如不嫌弃,望能触膝一谈。”--虽然用这种口吻探询了一下,也没能引出什么肺腑之言,禅超的话比平常说的更少。在这种窘境下,禅超好象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讲了这么一段话:
“据佛说,地狱也分好多种,一般说来,可以分为根本地狱、近边地狱和孤独地狱三种。其中的孤独地狱,到处都可以突然出现。我在两三年前,就坠落到这个地狱里了。我对任何事情都不会有持久的兴趣,因此我总是从一个境界转到另一个境界,不安地生活着。只要我的这种境界不变,就会仍然觉得痛苦。于是就仍然转来转去,过去虽然痛苦,但却不愿意死,那么今天怎么样呢?”
打那以后,禅超再也没有到玉屋来,谁也不知道这个恣情放荡的禅僧怎么样了。
芥川讲完这个故事后说,象他那样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斋里度过的人,从生活上,与他的叔祖父,和这个禅僧,完全是另一个世界里的人。
但是他在某些方面却往往关心孤独地狱这类故事,对于他们的生活倾注着自己的同情。在这一点上,芥川并不想否认,因为在某种意义上,他也是一个受孤独地狱折磨的人。
读到芥川的话,王施锐也有相同的感触。他曾经把孤独地狱讲给邓元和,可惜邓元合没能听进去。当然,邓元和是不会孤独的,他早早就有了家庭女儿,从来就不担心消失在日常情境之外。寂寞之余,他会发几许感慨,或者找女学生寄托情思,那是足够让他满意了。
在这方面,王施锐和他不是一路人。但是王施锐的渴望在哪里呢?他什么时候真正倾注过热情呢?他不过是个无情的旁观者。
就在山风裂裂的长城口上,当女孩在他手中写下盟誓时,那是纯真的誓言,他有过感动吗?他也会怜爱地把她揽在怀中,也会用嘴唇去触摸她冰凉、带着青春娇艳的脸。粉红从白嫩的皮肉下渗出,犹如蜜桃一般鲜艳可口。他被她如水的心思、青葱的颜色打动,但是分明,另一个他在一边冷静地看着这一幕。那是干燥的、独立的、静观的,并不牵连其中。
当他已经探入女孩的花蕊,又为什么突然停住呢?女孩那一句请求竟有那么大的力量,能使他望而退步?那不是她真挚的表白吗?说到底,他是缺少面对未来的勇气,担负一个确定的未来的勇气。难道一个固定的关系就那么让他恐惧?
后来,当他与为人妇的女孩重新见面,他怎么就那么轻松自如地进入她的身体?他的犹疑、观望在那一瞬间都去了哪里?他热情十足,体力充沛,就没有看到女孩的眼中流出晶莹的泪水?当她哭泣着说,你为什么不要我了?你现在还要我吗?这些真挚的言语,真的进入到他的心里?
就象他不久前发出的那个玩世不恭的短信。他发给上海的林修、海南的王形,也发给身边的杜知了。
短信的内容是:
史铁生开车送李嘉欣到路口。嘉欣流泪说:“铁生,我们要能在一起该好。”
“是啊,”史铁生说,“这样想想不也很好嘛?”
林修的反应,恰似泥牛入海、倦鸟归林,又像是大雪花飘落在心田里,一丁点儿反响也没有。只有杜知了看完后,毫不迟疑的说,这是海明威的句子吧。
他用的是海明威在《太阳照常升起》里的结尾,小说中的男主角与那个女护士虽然互相爱慕,却不能长相厮守。女人必须不断有男人陪伴,但对那个杰克不能忘怀,而且心怀愧疚。
“难道是一个普通的爱情故事吗?”杜知了问道,“杰克也不是个普通的受害者,他是战争中的牺牲品,这样写作品才有了意义。”
“什么意义?”
“你知道吗?”杜知了说,“海明威的特点是简洁,他站着写东西,而且用铅笔。”
“还是削得很短的铅笔吧?”王施然说,“我也用铅笔,用铅笔写字顺眼一些,海明威的字也不怎么样,他才用铅笔。”
“不要胡说,你没见过多少他的手稿。关键的问题是,他在战争中幻灭了,就从根子上幻灭了。”
海明威为了引起读者的共鸣,必须借用一个大背景,战争是个不错的选择。要知道,从他立志做个写手,他就在寻找,他回忆童年时那些树林和草地上嬉戏玩耍的游戏,对他来说,那似乎不掺一分假的无忧虑的赏心乐事,往事历历啊,就在眼前。但只写这些,怎么看都不象那么一回事,简直如同儿戏。此外还有什么呢?那么是爱情吗?
海明威在二十出头的年纪上,遇上28岁的珍妮花,那时节他还没生出后来成为个人标志的络腮胡子,还是惹人怜爱的翩翩少年,如同枝头的青杏一般青涩稚嫩,朝气蓬勃,他柔弱的眼神和脆弱的心灵一样真实无伪,就象三月间偶然飘零的花朵掉落大地似的渴求女人温暖的怀抱,这种爱抚慰藉绝非小女孩所能给予。
不过单凭自己跟老女人这么点事,最多能表现一点不那么新鲜的恋母情节和女性的温情,看不出还有别的叫人眼睛一亮的出奇之处。 海明威索性辞去了记者工作,埋头写作。这确实是一段艰苦的时光,稿子写了很多,但退稿更多。冬天到来了,面包和取暖成了问题。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看着出生不到一岁的婴儿跟着受冻挨饿,海明威痛在心头。珍妮花痛恨而且不解,为什么要辞掉工作?为一个看不到希望的事业,如果能把它当作事业的话,一意孤行,不管不顾,这样的男人有什么用?
在最后恨铁不成钢的争吵之后,珍妮花带着孩子离去。海明威彻底沉默下来。他埋首打字机前,似乎忘记了白天黑夜,决心漠视周遭无处不在的寒气。他一连几天不说一句话,字母排成一行行,一页页。
如果把他的身影理解为反抗的姿势,他要反抗谁?他能反抗什么呢?
最后把小说的主题确定为战后故事,实属无奈之举。就在这前面已经发表的短篇中,海明威不止一次浮想起战争的片段,看到的情景,发生的感触,还有更多臆想的但被他认为合乎情理的细节。至于战后的生活,说实话乏善可陈,有一点落漠,有一些空虚,也许还有太多的幻灭。有一天清晨,他从不踏实的睡眠中醒来。平常他是起得很晚的,早晨从正午开始,就是他的生活。但那段时间,他睡的晚,起的早,梦中心绪难平。夜幕降临,开始喝酒,然后喝个不停,如果还有话要说,那就接着喝下去,无一例外,最后世界处在眩晕之中,好象还丧失了知觉。嘴唇的蠕动,手臂的挥舞,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身体的某个部位本来应该蓬勃放大,现在却分外麻木不仁,快感已非兴趣所在,在灵光闪现的刹那或者意兴勃发的瞬间,他领悟到中世纪哲学的秘密,那就是,当他成为面前的木头桌椅或者白铁皮制成的吧台,成为无意识的客观存在,他的真实性才会得以显现。也就是那段时间,他睡不安稳。那天早晨,他又一次在拂晓之前惊醒。推开窗,把头颅探进一个湿漉漉的清晨,沉睡中的巴黎笼罩在薄薄的雾气里,街道清洁,灰颜色感觉很好,城市中间缓缓流动的河水,河岸两侧座落有致的房屋,都洋溢着安静的情绪。看来,就象这个城市通常那样,不会有金红色的强烈霞光突然间照彻这片牵连难解的水汽,宣告白昼的来临。同样,在他空白的头脑中,也不会有一道光芒掠过,照彻他乱成一团的生活和灵魂。
“杰克为什么必须成为性无能呢?”王施锐问道,“他有点矫情,不是吗?他狂喝滥饮,游荡在巴黎深夜的街头,因为不能进入女人就变成轻飘飘的游魂吗?他对斗牛士评头论足,冷眼旁观他们与死神狭路相逢的快感,能够说他无所畏惧吗?说到底,海明威是一个构思巧妙的人。女人在他的身体中占据显著的地位,至于说对斗牛的狂热,适足以说明他对死亡非同寻常的恐惧。也许这些都是他敏感的源泉。”
海明威并不是一个战士,面对死亡,海明威快感不多,恐惧不少。从最后的行动看,海明威把死亡作为一个结束,而不是实现目的的手段。
海明威在经济萧条的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所过的引人注目的放纵生活,可以看作窥到死亡面目后的名士风度。海明威实现了期望中的放纵,这是他的幸运;但是任何意义上的放纵,说到底,只是人之常情。
王施锐感到,这些乱成一团的生活和灵魂,矫情,不踏实的睡眠,以及女人,也是他自己日常生活和灵魂的写照。
13、
转眼到了七月,火星不停顿地向西边的天空流转。卢里痕说话算数,终于在事隔20天以后,带着王施锐和汤笑溪找到了柳直树。虽说拖的时间有点久,不过这已经成了时人的通病。就连叔本华不也说过,如果一个人走了一整天,傍晚走到了,就该满足了。卢里痕临去之前再三叮嘱,柳直树近年来已很少给人做鉴定,尤其是不会白作鉴定。俗话说,火到猪头烂,一定要所表示,老头子才会高兴,他在朋友圈里也才好说话。
墙上挂着的一幅黄胄的画里,廖廖数笔画就的西北黑驴颇为传神,跨坐在驴背上的人,正是房间的主人。在画中他面带笑容,头发长而且黑,穿着一身农人的衣服。画的大致时间是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画中人神情开朗,估计是到农村采风途中的一景,正和当时气氛相符。
青黄色的盒子,放在老黄花梨木的条几上。柳直树拿着碗,细细端详。他表情冷淡,须发稀疏雪白,看年龄有八十开外。
在他住的这套老式结构的房子中,客厅狭长而局促。四壁挂满本代有名人物的书法画作,题款大都是赠送雅正字样,想来主人与作者的关系非比平常。这些大家有些已经作古,作品的价格却是扶摇直上,都以十万元起价,不是普通人能够攀折得到。
汤笑溪热切地盯着柳直树,露出紧张的神情。
柳直树把玉碗放在条几上,把身体靠在椅背上,用手抚摸额头。
“这是贺兰玉,西夏国的旧物。时间在九百年以上。”柳直树说。
听到玉碗的年代这么久远,汤笑溪很是惊喜。不过很显然,他没听说过西夏。
看到众人不解的表情,柳直树点着头,理解地说:“你们不知道不奇怪,西夏对中原没有太大的影响,它不曾占据过中原。西夏与宋同时,是西北的一个国家。”
“贺兰玉贵重吗?这个碗是民间的还是王室的?”汤笑溪着急地问道。
“应该不是民间能用的。东西还不错,好好留着。”柳直树淡淡说着。
看柳直树不再说话,卢里痕看了汤笑溪一眼。
汤笑溪向柳直树探着身体,笑道:“柳老,你帮我们看这东西,费了不少心力,出去吃顿饭,我们还想听你讲讲。”
柳直树摆摆手,“不必了,我很少到外面吃饭,人老了,还是觉得家里饭菜可口。粗菜淡饭,最是好吃。”
“其实我也喜欢在家里吃,我家里的保姆菜做的不错,哪天您有空,到我哪儿去尝尝。”说着,汤笑溪从包中拿出一摞钱,推到柳直树的手边。“本来想给您买点东西,也不知道买什么好。这是一点意思,您一定要收下。”
柳直树作势推脱,“这点小事,不必这样,拿回去。”
大家都欢笑了。
王施锐说:“其实,您今天告诉我们的知识,是远远超过这个的。我们翻书本,那是找不到的。原来知道您是辽和满清的文物的大权威,怎么,你也收集过西夏的宝贝?”
柳直树洋溢着平易近人的温和,此刻更象一个耐心宽容的老师。“是啊。”他说,“我平生的精力都放在北朝的文物上了,在界内也有了虚名。文物因何能传世?到了我这把年纪,想一想,能为身后留下什么呢?”
他的感慨是名正言顺的,他有资格发这样的感慨。
“你挽救了那么多文物,对国家和后人有大贡献,谁人不知道?”王施锐由衷地说。
“过了,这样的赞美都过了。”柳直树看着众人,脸色宁静,“我遇到文物,那是我们之间的机缘。不到我的手里,它们就会消失掉?不能这么说吧。我是偏爱北方文物的,你们这只碗,形制粗犷,有天然的豪迈之气,江南一带是模仿不来的。西北我去过不下五次,纯工作出差只有一次,剩下的都是兴趣使然。我建议你们都要去看看。天苍苍,野茫茫,高天厚土,到了西北才看得到。”
大家点着头,心中兴起对西北的向往之意。
“西夏的东西我看的不多,西夏王陵我可是仔细看过两次,保存完整,值得看一看。贺兰玉和贺兰石,是很特殊的。”柳直树用手掌托着碗,转给大家看,“它的褐色很纯正,有西北大地的色彩,它中间掠过的青黄,有如干爽的秋风,和高空的浮云。干硬肃杀的气息,在温润的质地上显示,散发出来,特点还不够鲜明吗?你们看,它们连在一起,象不象迷茫空阔的夜空,这黄白的线条和斑点,象不象月亮和星光,旁边还有云朵在衬托着。神秘啊,一切与自然暗中相合。”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贴进细看,果然如同柳直树所说,他确有一双锐眼,短时间内就见常人所未见。
汤笑溪搔着头发,满心欢喜,“真是行家哪,这碗我看了数十遍,都没看出来这些奥妙。经你这么一说,好象突然开了窍。这么说,它真是个好东西。”
柳直树点着头,他的手指在条几上轻轻敲着,“如果我看的不错,这碗应该是,”
他扫视四周,“它是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的用品,党项族的英雄,历史上少有的豪杰。”
听到此话,大家都来了兴趣。
“怎么看出是李元昊的呢?”王施锐问道,“也许只是皇家所用,不定是某人。”
柳直树宽容地笑了。
他指着碗壁上的人像,指点着那两条如烈火般飞扬的眉毛,“这对眉毛,可不简单。”他对王施锐说,“你仔细看,看出什么来?”
王施锐盯着半晌,忽然发现,“奇怪,眉毛中间断开的,而且不是粗粗的一条,好象是几条叠在一起的。”
“你看的不错,”柳直树说,“秘密就在这里,这不是单纯的眉毛,这中间的线条,正是西夏文字。”
“哦?是这样。”众人大感吃惊,怎么西夏文字弯弯曲曲,竟然隐藏在眉眼之中?
“党项族本来没有文字,李元昊指令党项的学者野利仁荣,仿造汉字的结构搜集整理成西夏文字,由6000个文字组成。后来,西夏后任的国王还崇敬我们的孔子,大兴儒学呢。”柳直树解释说。
“那这几个眉间文字,写的是什么?”王施锐问。
“这几个字,翻译成汉字的意思就是,天授礼法延祚九年,天授是李元昊建国的年号,他在位十年,死时才46岁,这碗制于九年,正是他死前一年所造。”柳直树说。
“西夏人饮食以手抓饭,手撕肉为常见,这个玉碗的用途,是李元昊用来喝酒,喝马奶的,是好东西啊。”柳直树推测说。
大家恍然明了,热烈地谈论着。
柳直树讲了许多,似乎有些疲倦。他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
汤笑溪把贺兰玉碗装进盒子,捆扎完整。几个人站起身,就要告辞离开。柳直树也站了起来。
汤笑溪笑嘻嘻的,忽然说:“柳老,你看能不能给写个东西,最好能写成和你当年收集的西夏文物有关系。您辛苦,我也好心里有个底。”
柳直树犹疑了一下,“本来我是不写这些的。好吧。”
他拿起桌子上的软笔,在黄纹纸上写道:
“鉴定意见:这件玉碗,制于1047年,乃是西夏国皇室所用,与我收集的西夏文物是同一批。 柳直树。”
汤笑溪连声感谢,他小心收起字条,放进衣内。
柳直树慈祥地笑着,送他们到门口,挥手向他们告别。
从百度搜索的结果看,王施锐感到,西夏王国是不应该被轻视的。单凭一个事实就足以证明党项族人的强悍:纵横欧亚大陆的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就是攻打西夏的王城时受伤而死的。这也导致了党项族最终被蒙古所灭。流传至今,党项族作为有记载的一个族系,已经不存了。考虑到蒙古骑兵横扫天下这一事实,就会知道西夏人能够射伤成吉思汗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事件。
西夏的开国皇帝正是李元昊。史料记载,他引人注目的地方至少有两点。首先他是一个少有的大英雄,自己开宗立国,先后大败过辽和北宋的军队。第二点,他死亡的方式更为古怪。他是被自己儿子砍掉鼻子,流血不止而死,原因呢,他抢占了儿子的新婚妻子。
就象齐桓公被自己的宠臣封锁起来饿死,唐明皇在寂寞的西宫南苑郁郁而终,李元昊的死一点不比他们逊色和平庸,就象他光彩照人的一生,他的结局同样高潮迭起,不同寻常。
李元昊少有大志,有复兴党项族的雄心。他父亲李德明任北宋册封的平西王,李元昊还是王太子时候,就多次劝说父亲李德明不要再向宋朝称臣。
李德明不愿在当时的条件下同宋朝决裂,就对儿子说:“我们经常打仗,已经精疲力尽。这30年来,我们之所以能穿上锦绮绸缎,都是因为宋朝的赏赐,所以不能负恩啊!”
李元昊却不以为然地说:“穿皮毛,牧牛羊,这是我们党项的风俗。英雄好汉,应该创立自己的事业,哪能贪图这点好处!”
1038的10月,李元昊在今天的宁夏银川市正式即位,号称大夏皇帝,改元天授礼法延祚元年。因为这个国家位于宋朝的西北部,历史上便把它称为西夏。
在党项豪族的支持下,李元昊与宋朝军队进行了多次血战,在三川口、好水川、定川砦重创宋军,宋军死以万计,一败涂地,宋朝皇帝难过得彻夜难眠,在榻边转来转去。同时,李元昊又大败辽军。鼎盛时期,西夏所控制的领土东尽黄河,西界玉门,南接萧关,北控大漠,方圆二万余里,与北宋和大辽三国鼎立。李元昊的赫赫武功,写下了那个时代史诗般的传奇。
大业成就之后,李元昊时常在贺兰山中的出宫里纵情声色。他看到太子宁令哥的新婚妻子没移俐玛长得美艳无比,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就直接抢走占为己有。
昔日的妻子变成了今天的后母,宁令哥怒火满腔,党项人蓬勃的血性让他不堪忍受面前的耻辱,他不能象唐明皇的儿子那样忍气吞声。当时西夏的国相唆使他:“杀掉你的父亲,我们拥戴你做西夏皇帝”。宁令哥信以为真,决定挺而走险。公元1048年1月15日,宁令哥和野利浪烈闯入了元昊的住所,元昊当时已经喝得大醉,宁令哥闯进内宅,一刀就削掉了元昊的鼻子,第二天,元昊就一命呜呼,享年46岁。这位雄才大略的君主,坐在皇帝位上仅仅只有十年,就以这样离奇的方式匆匆谢幕。
不过话说回来,李元昊正是那种值得欣赏的人,他拥有充分的自由,他的自由并不完全来自他的权利,他还有自由的心灵,这是一种不妥协的、无所顾忌的精神。就算他不是皇帝,他的自由也是不受约束的。
就象黄巢应试不第之后,贩卖私盐行走江湖,杀人越货无所不为,当此时,就算他只是草野之中的豪客,他何尝有过画地为牢的限制。他到了长安,看到宫廷的壮丽和皇家的豪华气势,感叹说:待到秋风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他这时的勇气,和他后来真的带领大军席卷长安时是一样的多。
当李元昊怀抱活力四射的没移俐玛,与他在战场上快意恩仇如出一辙。他在大醉之余,又是何等欢快。新婚女人没移俐玛投身这盖世英雄的怀抱,所能体会到的坚硬豪迈,和那个年轻男子宁令哥自然不同。
也许真正使人感慨的是,从宁令哥的臂膀再到李元昊的怀抱,没移俐玛在她不能自己的随波逐流中,是否也会安之若素?后来,没移俐玛被辽国皇帝掠走,她活的寿命远比男人们要长。李元昊和宁令哥在她面前,都只不过是匆匆过客。
王施锐写了篇《西夏王和滴血的贺兰玉碗》,在城市日报的文艺副刊上发表,同时刊登了招买告示。本城的买家一星半点的回应也没有,看来非得将出卖范围放到全国去。王施锐和汤笑溪商量,到西北拍摄一个电视记录片,在生活大观栏目里播出,等王施锐腾出空闲,就往西北一行。
14、
雨季正在到来。这一夏虽然不是大汛之年,却经常大雨磅礴,连绵不断。在雨中漫步或者到横河上看水景,成为王施锐的赏心乐事。
这天傍晚,天色灰沉沉的,浓重的云团纠集着占据半个天空。从下午开始,雨就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雷声轰轰,一直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王施锐和赵端端沿着年华大街,向横河方向走去。
他们经过展览馆广场,电视中心和盛殿娱乐宫。年华大街两侧正在拆迁,那些建成不到二十年的住宅楼被推倒,腾出大片土地用作商业项目,年华大街将成为城市未来的商贸财富走廊,与横河构成城市发展的大十字结构。接着他们走到到足球体育场。在街边的地摊上,王施锐停下脚步,他看中一个浅蓝色的海豚,送给了赵端端。
赵端端把海豚放在包里。“你送的礼物,我要好好放着。”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衣裙,看起来亭亭玉立,脸蛋在阴沉的天气中更是光洁无比。
再走一段路,他们就上了横河大桥的辅桥,河滩公园郁郁葱葱,蔚然成形。
风明显大了起来,从高空到地面都被呼呼的风声激荡。赵端端牵着他的手,依偎在他身旁。汽车开足马力,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你很喜欢雨天?”她说。
“是的。在灰色的天空下,道路、车辆、人,都是这么清晰。你呢?”
“和你在一起,我就喜欢。”
她的样子体贴又温存。在风中她的身体是多么柔软啊。
“真的吗?”他说,“我怎么看不见?”
“我就在你身边,多暖和呀。”
“这样更难受,你就会折磨人。”
“我知道。”
“知道了还这样,你为什么,,,”
“这样不挺好吗?我不都是你的吗?”
事情总是这样。从若干年前的那个雨天,一切都没有变化。就象他想在短时间内弄清存在的疑问,以便他以后一出了门,就可以轻装上阵。那是大错特错了。他不可能成为一个静观者,保持超然的地位。但他似乎从没体验到真正的痛苦和快乐,因为似乎总有下一个,好象更有价值的一个正在到来。他总是扮演一个体验者的角色。他不曾真正地参与到中间去,就不可能是一个自由的人。如果他不能深入进去,他就是轻浮的,就象水面上的野鸭子,随着波浪上下起伏,从一开始就迷失了方向。
他们上了横河大桥,站在桥中间向下游看去,开阔的河面上空,乌云翻滚,犹如巨龙舞动。风盘旋吹过,吹得赵端端的头发都飞扬起来。从浓重的云层中划过一道闪电,低沉的雷声从天际萌发,接着闪电亮起强烈的白光,照彻天地,雷声蓦然炸响。仿佛大桥和整个河面都在电闪雷鸣中震颤。
这空阔的景色令王施锐振奋不已。就象这闪电,他要将犹疑全然抛掉,要在突然间照亮自己的生活。
暴雨铺天盖地而来,打在栏杆上激起片片水花,河流笼罩在一望无际的水幕之中。他们拥抱在一起,瞪视着天地间壮丽的美景。
手机的铃声把王施锐从雨雾中拉回现实,邓元和在电话中说,在这样下雨的夜晚,他的心情格外寂寞,只有兄弟陪在身边,才能好过一些。王施锐把他的话说给赵端端听,她展颜欢笑,说她也想去和邓元和说话,因为她觉得邓元和很有趣,一点也不讨厌。
他们上了出租车,雨脚密集,车轮激起飞溅的水花。到小北街的餐馆下车时,他们的头发、肩头和裤脚都湿了一片。餐馆里只有三四桌客人,不过餐馆的面积不大,反而显得很清静。邓元和在一张桌子前独坐,看到王施锐,露出欣慰的笑容。
“是不是只有在这样的夜晚,你才会想起我?”王施锐说。
“我只会想起真正的兄弟,还有端端,你来了真好。”邓元和说,“太好了,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王施锐叫过服务员,点了菜,要了两瓶红酒。他给邓元和倒了半杯,又给赵端端倒上。
邓元和端起杯,“干杯,”他说,“感谢你俩来陪我,我先干了。”他把半杯红酒一饮而尽。
他低头吃菜,看样子饿极了。他抬起头,嘴里嚼动着说:“你们从哪儿来?淋成这样,不成一直在外面?”
王施锐说正在横河桥上看雨。
邓元和哦了一声,不住口赞叹:“好啊,雨中的横河,多好的风景,你们能一起去,太难得了。我也想去,可谁陪我去,只能在酒馆里听雨,寂寞哪。”
“怎么会呢?”赵端端奇怪地说,“你怎么会寂寞?上次听你说雨,你不是喜欢一个人听雨吗?”
“有肉吃,谁会吃菜?”邓元和说,“实在不行了,才会一个人听雨。宋人有听雨的词句,写的最好。难道我老了吗?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说的就是你们吧?不过也不象,你们是在桥上,那就是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其实在楼上,还是在舟中都不重要,只要身边有佳人陪着。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象我这样,孤独一人,才是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雨滴到天明。”
“你的头发哪儿白了?一点也没白呢。”赵端端说,“还很有魅力呢。”
“真的吗?”邓元和哈哈大笑,“端端说的话,我爱听。施锐啊,你真有福气,有端端陪着你,哥哥我看着也高兴啊。”
赵端端红着脸,举起酒杯说:“邓大哥,我要和你喝一杯。”她和邓元和碰一下杯,把杯中的酒都喝下去了。
邓元和惊奇地咦了一声,说端端好爽快。
“你不知道施锐和我的感情?”邓元和眼睛湿润了,“那时候我的制作人被拿下了,他们都笑话我,把我说的一无是处。施锐当着众人面说我邓元和没有错,说我做的很好,不能全怪我。当时我和施锐还没有过深的交情,他能这么说,说明他有勇气,很公道。他没有当我面说,事后也没有告诉我,是别人传到我耳朵里的。我很感动,这才是真正的朋友,从那时我就当他是我的兄弟。兄弟啊。”
他动了感情。赵端端好象也受了他感染,与他碰了杯,又把多半杯酒喝下去了。
她的脸犹如芙蓉一样的鲜艳。王施锐劝她少喝点。
“不,”赵端端说,“我想喝。”
“这就对了,”邓元和说,“想喝就喝,施锐是重感情的人,这一点和我一样。他对朋友这样,对你会很好,错不了。”
赵端端凝视着王施锐,似乎在问你会是这样吗?
接着赵端端又喝了几杯,看样子她想把自己灌醉。她的眼光象水一样流动,水雾的气息弥漫着传递过来。
“水白青去哪儿了?怎么看不见她?”王施锐问道。
“她应该和我在一起吗?她只是我的学生。”邓元和说。
“学生怎么了?水白青名如其人,才和你这样的老师般配。”
“哦,你也这么看?”邓元和眼睛亮了,“她是个好姑娘,聪明又水灵,不是吗?”
事实上很可能不是这样。邓元和胸中藏有一颗柔弱的心灵,渴望青葱时期的恋情,这就使他既敏感又习惯受伤,要抓住女孩的心比抓住飞奔的兔子还难,相比之下,进入她们的身体还容易一些。不久前他们在一起唱歌,邓元和唱的就是“是不是在这样的夜晚,你才会想起我”。王施锐注意到,水白青心不在焉。她一首歌也不唱,一直低头摆弄手机,到九点钟的时候,她就嚷着走,一刻也呆不住。邓元和束手无策,无可奈何。看他们的样子,不象是有过亲密的接触。他们之间隔了一堵厚厚的墙,所谓的心灵之交,不过是在墙外徘徊。
“她要离开,很快就要走了。”邓元和黯然失色。
“去哪里?”
“去澳洲,够远的地方吧。”
邓元和低沉着声音说,他也是突然之间才得知水白青要离开,简直是大吃一惊。水白青这两年炒楼号赚了不少钱,这次去国外,想做的还是房地产经纪,那边的市场不错,她在国内学到的经验,使她有信心在澳洲开始新的事业。邓元和伤感的是,这些他全然不知。他和水白青在一起工作,耳鬓斯磨,水白青竟然对他封锁的这么严实,视他如无物。
“杜知了不一直想去澳洲吗?他是犹豫不决。反而水白青的决定这么快?”王施锐说。
“也就是不到两个月的事情,太突然了。”
“女人在某些时候更坚决,更果断。”王施锐感慨地说,“不要小看女人啊。”
邓元和低头不语,他难以从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中醒过神来。赵端端带着浅笑看着王施锐,好象对他们之间的对话充耳不闻。
“有一个影片《海上钢琴师》,你看过吗?”邓元和忽然换了话题。
“听说过。”王施锐说。
“我下午看了,影片结尾处,游轮即将炸毁,钢琴师不肯离去,在巨大的爆炸声中与轮船同归于尽,令我震撼。他对轮船的依恋多么深。”
“他一生都没有离开过船,他不了解陆地的生活,也不知道怎么去生活。”
“屏幕上只剩下激越的琴声在回响,我流泪了。”邓元和似乎还在回忆。
“他活在想象的世界里,如果他离开,他也许会发现陆地更好。”王施锐说。
“离别并不容易。”邓元和看着王施锐,眼睛里交织着热切和哀愁,“你不了解,离别是无穷无尽的忧伤。”
短暂的沉默。
“你一个人看的?”王施锐问道。
“不,水白青和我一起看的。”
王施锐恍然大悟,他知道了邓元和离愁别绪的由来。雨落在城市的上空,好象忧伤落在人的心上。没来由啊,这无缘无故的忧伤。里克尔说的不对。一切都是有缘由的,尤其是忧伤。
“水白青也哭了?”
“不,不过,,,”邓元和说。
邓元和看到水白青的眼中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外面雨声淅沥,室内光线幽暗,屏幕的闪光照在她的脸上忽暗忽明,她脸色平静似水,也不知是喜是愁。
水白青苗条的身体优美地靠在椅背上,贴在膝盖以上十公分的短裙,把两条柔润挺拔的白腿齐整地暴露出来。短裙外圆润的皮肉如此之白,就连表皮下青色的细血管也看得分明。水白青的身体,虽然和她的脸一样的瘦削,却是这般柔软起伏。
邓元和擦了擦眼睛,偷偷把眼角残留的泪水抹去。
“太感人了,”他说,“我能理解他,换作我,我也会象他一样。”
“他真迷恋自己的感觉呢。”水白青坐直了身子,她的手在裙角划动,“换一个环境,不会更好?”
“他是舍不得,我也舍不得。青青,我们,,,”
水白青抬起眼睛,看着邓元和的脸,那里有焦急,有渴望,也有忧愁,这些都是真实的。邓元和的心思,她怎会不知。从她来到报社工作,她就感觉到邓元和热辣辣的目光。邓元和在写稿和广告业务上不加掩饰地偏爱她,带她一起采访,耐心地帮她修改文字上的错误,她也陪着他参加朋友们的聚会,可能杜知了等人都认为自己是他的情人呢。但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人人都说他俩个有,他俩个只不过拉拉手。除了手和身体的轻微接触,她不允许更进一步。现在,他的焦急中,她能看出对她身体强烈的渴望,不也还有真挚的留恋和伤感吗?
她的身体由硬变软,又歪在椅子上,她转过头来看着屏幕,黑屏上正滚动着影片制作人员的名单。
“来吧,青青。”邓元和说。他总是说多余的话。她想,现在不需要语言,只要默默的动作。水白青任由邓元和将她拉起,拉到他书房的地铺上。
他狂野忙乱地脱去她的衣服,狂野地亲着她的脸,她的嘴唇。在无声的抗拒和挣扎中,她的眼睛显得湿润而柔和。他进入了,深深探入她的身体。她忽然发现,他涨得通红的脸上,竟然有柔情和泪水在闪动。水白青松弛下来,两只脚交织盘在邓元和的腰间。
邓元和翻转她的身体,从背后压住她的腿,她的私处水草丰美,细长的毛丝象软泥中的水藻一样飘摇。
她顺从地听由他的摆布。
邓元和看着她柔软起伏的腰肢,短短的头发紧贴在床单上,他由《海上钢琴师》引发的感动转化成巨大的激情,整个人都坚硬无比。他一下紧似一下的冲击,仿佛他整个身体缓慢然而坚决的向海洋深处沉沦,这一刻的欢爱很快要变成远隔重洋的离愁,最后,他沉落到海底黑暗冰冷的泥淖中。
邓元和从甜蜜的回想中回到酒桌。“她很坚决,有坚决的意志,这点比我强。”邓元和望着窗外不间断的雨滴,“现在我很怀念青春岁月,有时我在夜晚独自喝着酒,就会想到18岁时的爱情,也许以后在这样的一些夜晚,远方的人儿,是否知道我在深情地把她想往?”
“听杜知了说,澳洲有美丽的黄金海岸和草原,还有宁静牧场中的木头房子。你也可以去看她,这很容易。”
“现在不再是青春岁月。花非花,雾非舞,夜半来,天明去,只能是这样。”邓元和恢复了清醒。
邓元和上出租车的时候,脸色还是凝重的。王施锐站在屋檐下等车,准备送赵端端回家。车来了,赵端端站着不动。雨点落在她莹白的脸上,象是有泪珠静静地滑过。
她说:“你爱我吗?你从来不肯亲我的嘴唇。”
王施锐呆了一呆,似乎有明光从他面前闪过。他一把拉过赵端端,吩咐向雍容酒店开去。
这注定是漫长的一夜。当水流从热水器的笼头喷涌而下,他们疯狂地抱在一起。也许是为了赵端端在雨中深情款款的表白,王施锐亲吻着她柔软的嘴唇,舌头伸到她的口中,寻找她嫩嫩的舌尖,她狂乱地回应着。她闭着眼睛,仿佛迷失在大雨中不知所措。
上到床上,赵端端用手拢着头发,她紧闭着双腿。脸红红的。王施锐想这一次该可以了,他示意着要进入,没想到她柔软然而坚决地摇着头。王施锐再也不会象这一刻这般惊奇。她只愿意扭着腿,敞开在他眼睛和牙齿的跟前。她很快如春水泛滥。她细声叹息,浑身颤抖。
等她安静下来,她无力地靠在他的怀里。
“怎么不说话了?”她轻轻抚摸着他的脸。
“说什么呢?”
“它这样不难受吗?”
“还能怎么样?”
“你怪我吗?”
“那是你的身体,你说了算。”
她紧紧抱着他,“我有多爱你,你知道吗?”
“看的出来,有很多。”
她颤抖起来,身子变得火热,“你不会知道,我多爱你,我都是你的,你要,我就在这里。”
他笑了起来。“已经很好了,我们已经没有距离了。”
“真的吗?”她说。
“比真实还真。”
她腿间的毛毛象新生的春草一样的稀疏娇嫩。他的手指在上面抚弄着,她抓着他的手,梳理着细草。“怎么这么少?”他惊奇地说。
“真的很少,以前更少。”
“真的吗?很可爱,好象在风中抖动。”
“它刚长出来的时候,我很害怕,”她说,“我偷着拔掉了,再长出来,就多了一些。要不然,就是几根。”
“现在不怕了?”
“我习惯了,不再害怕。”
可以看出,她全身都是洁净的。毛孔细致,象细密的白绸一样光滑无痕。她转过身体,把背和臀的曲线留给他。她很快就要睡了,就象在自己的床上一样安静。
他按着她的肩头,“你要睡了?你总是这样睡?”
“你是说裸睡?”她说,“我从小就裸睡,穿衣服睡不着。”
“那冬天呢?会很凉。”
“才不会呢。冬天最舒服,被子里暖暖的,浑身都是暖洋洋的,我会一觉睡到天亮。”
她的身体是那么美妙,从她并着的腿间,她的屁眼是一个光滑的圆洞,充满惑人的美感。王施锐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它简直是一个完美的艺术品。
“别闹了,我要睡了。”赵端端说。
“我要从这儿插进去,多好看。”
“好呀,以后让你插。”
“你不让我插,我不会再到这儿来了。”
她轻声应道,“恩,好。”
早晨,王施锐睁开眼睛,赵端端坐在床上,正在姿态优雅地穿内衣,她的屁股和腰在晨光中发出细密温润的光泽。她随意拢着头发,任凭几丝头发蓬松着,象小妇人似的浑不在意。她下了床,站在地上。看到王施锐醒了,她双手抱在怀里,轻笑着说,好好睡,我先走了。接着她苗条的身体轻盈地离开了房间。门无声地关上了,王施锐重又回到睡梦中,仿佛她的身影只是他梦中的一个场景。
在以后无数个夜晚,王施锐回想起这个早晨,都感到如梦似幻。他和赵端端从吃卷饼相识,算得上饮食之交,由饮食而到男女之事,可以称作一饭钟情。
赵端端在吃饭上,是很有见识的。有一次在汤笑溪家里,她为汤笑溪的北京女友做了一桌子本地菜。在厨房里她悄声对王施锐说,在饭桌上要大口吃菜,就象在自己家里一样,一定不要腼腆。王施锐问她为什么。她说你不要问,只管照我说的做。王施锐后来明白,赵端端是要他表现出一种从容的态度。
象赵端端这样冰雪聪明的女孩,加上与生俱来的端庄气质,是不是就应该格外的冷静?她和王施锐在杜知了住所的床垫上初次亲密,再到办公室里调笑无度。他们前后去了雍容酒店三次,似乎每一次都浅尝辄止,无功而返。她只是在玩一场兴趣盎然的游戏?王施锐为他的无能感到后悔了。奇怪的是,在那样的关头,他并不愤怒,也不会怒火中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