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blogger

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诚招代理 > 正文

诚招代理

[小说][我的同胞王忠党]

admin2022-12-23诚招代理509
  我所居住的城市,不大不中也不能说小;所谓不大不中不小就是说它不是大城市,也不是中等城市,但也决不要说是个小城市。不大不小不中的名份显得有点尴尬,两下都不靠边,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象一个人站在一根铁

  我所居住的城市,不大不中也不能说小;所谓不大不中不小就是说它不是大城市,也不是中等城市,但也决不要说是个小城市。不大不小不中的名份显得有点尴尬,两下都不靠边,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象一个人站在一根铁丝上,两边没有扶手一样让人由心底感到不舒服。

   的确,事实就是有点如此。

   然而,这个城市的人是看不起小城市的人的,他们认为自己高他们一等;但他们也同时认识到了自己跟中等城市以及大城市的差别,用他们的话说,他们头上还有两坐大山。他们应该努力来超越这两座大山,但不是推翻他。

   我们都要本份地活着。

   说这些话的,是一人叫王忠党的人,并且是酒后说的。虽然我一向对喝酒的人的话置若罔闻,但他的这些听起来蛮有条理的话让我很信服。

   王忠党是我从小玩到大的伙伴,现在的关系也不错,但说朋友不是朋友,说邻居不是邻居,同样是极为尴尬的莫可名状的称呼;用他找的话说,那就是“同胞”。

   对,就是我的同胞王忠党。说这句话的人,我认为很有一针见血的功底。

  1

   王忠党叫忠党,据说是很有来由的。他的爷爷因为名字起的不好——王磐图,在文化大革命中受尽了迫害,因为有人说由名字来看就是个“叛徒”,更不用说他还是个资本主义“兔崽子”兼“杂种”了。

   单单他给儿子起的名字也不那么红色,王忠党他爸叫王府,在那场历史洪灾中有人就用了这“王府”二字来做了不小的文章,说他们一家子贼党,力图利用“资本”复清!这可是天大的罪名!一家人被抄家,背了十多年黑锅,受了十多年不该受的罪。于是,当王府生了儿子,老爷子就立马决定就起大名“忠党”了。这可是以身做则,标明革命立场的力举!!可惜,没有立竿起影的效应了;风水轮流转,再“忠党”也没人利用名字说三道四了。王府的爹受不了精神的郁闷,在忠党不到七岁的时候就翘了资本主义尾巴去见他信奉的上帝了;死之前把小忠党拉到床前,一个劲的反复嘱咐他要做个对人民有用的的,做个纯粹的人,高尚的人,抛弃了一切低级趣味的人。

   忠党对爷爷的话耿耿于怀,念念不忘。加之精神矍铄、老当益壮的王府每日里以切身的痛苦遭遇来鞭策他;三十岁刚过,他已经混到一个小小的人事单位的处长了。当官了!祖坟上冒清烟了!!每次到他家去,我总看得到他爸在焚香谢祖。并念念叨叨地说老爷子给孙子起的名字红,红的透顶了都当官了!要知道,他曾经是我的老师的,这个臭老九,反过来还迷信。

   每见到这副场景我就想笑,但是笑不出来。忠党则会在一边红了眼睛,我想是因为他想起他爷爷死的可怜。

  2

   忠党虽然有不幸的童年,但他少年和青年时代应该说是一帆风顺的。因为他爷爷死前就已经平翻,一家人虽说资产无几,却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找到了轻省的工作,也分到了大房子。忠党上了小学,中学,又考上了一所一般的大学,随后毕业分配了工作,在人事单位当秘书,后来升到办公室主作,一级级地再升到处长。生活的稳稳当当,无波无澜,也有滋有味,有点平步青云的意思,却也不是一步登天。

   但我毕业后进了一所大学当个普通无比的一个讲师。我也成了一个臭老九。但我努力的活着,同时不知不觉地向着更高的职称迈进,却并没有王忠党爬的那么快;说实话,有时我都嫉妒他了。

   忠党十分好客,四五个从小玩到大的人时不时的凑到一起喝酒,淡天论古,胡扯八扯,骂爹操娘的。

   喝醉了酒的忠党,对我们光着屁股玩时朝他喊“忠于国民党的不良分子”的事犹记在心,重翻旧帐。说,你们这起小丫的,什么是忠党?懂不懂,就是忠于共党,忠于人民。我注定要做一个高尚的人,纯粹的人,对社会有用的人。我们笑而不回击,权当再接受一次爱国教育。

   看来忠裳是不会忘本的了,他会是我们这代人中忠于党忠于人民,甘愿为他们义务服务的永不跑掉的一分子。我们对此深信不疑。

   “君当如磐石,妾亦如蒲苇。”就是这样的比喻,你们懂吗?他红了眼睛指着我们的鼻子一个个的问;我们都摇头说不知道,这种小小的放任,权是纵容他小小的虚荣心。虽然我知道,他所谓的文学知道就限于小学初中高中的课本,但他记忆力不错,许多年后都不会记忆,我自愧弗如。

   他从当办公室主任时就开始发福,象这个城市任何一个有点成就的三十多岁的男人一样,颠着小肚子。在早晨会挟着公文包从接他的小车上踱下来慢腾腾地走上楼,进办公室。中午,不,更多是在晚上,会跟一群人一起,在某个饭店喝的脸红脖子精,吃的心满意足后;然后再到某个娱乐场所的卡拉OK包厢里狼吼一阵;再醉醺醺的拿出单位配发的大哥大打电话叫单位司机开车送回家。

   他的老婆会在门口皱着半老徐娘的那张青春不再的脸悄声骂一句:又喝多了猫尿,就不会少灌点!骂的喝难听着,但音调里透着满足。那是一种排场,至少她知道是他老公的面子大,也知道很有可能是老公掏钱请的客。

   忠党觉得生活对他不薄,他能生活到那样也就不错了。他不求多,但求活的愉快高兴,用一个字形容,“爽”,这就够了!

   我十分佩服他面对生活的这种稳重态度,不急不燥,安居乐业。我想他会这样活一辈子,象他养在笼子里的那只话眉鸟或是他鱼缸里的那只小乌龟一样,每日里吃饱了就清闲的叫几声或是游几圈就算完成任务。

   我的比喻刻薄了些,但,他听了之后笑了笑,说你小丫的嘴皮子真坏。

   那是上个世纪末90年代中后期的事了。权当旧事重提。

  2

   但即使不久后升当了处长,忠党每月还只是拿八、九百块钱。

   终于有一天,他在我面前报怨他爷爷死的冤,家门不幸,资产阶级身份被剥夺后弄得家底一清二白;不然他现在该是如何的威风与得意的生活在这个花花世界里啊!你看,人家现在不进练歌厅,而进洗头房了。我还没进去过呢。

   再发牢骚也是没用的。我劝他,踏踏实实地干好你的工作挣好你的钱就行了。洗头房是不必进的,洗澡房要常进。

   我于心何甘呀,他依旧不平。早晚有一日我要再当资本家。

   我提醒他,忠党呀,你可要忘记你爷爷爸爸的教诲呀。你是不是真有光复资本主义的不良居心呀?

   他开始跟我说现在单位的变化,说,你看,我们当官的都要求专科毕业语。你说这不是难为人吗,不达标的人就降职,真有点宰人的意思!其实他这不是说他自己,他是专科毕业,并且顺应我的建议,刚开始进修他抛了多年的专业的本科课程。他是在为别人鸣不平。

   我说:王忠党,你这可不对了。我们的国家,我们的社会要求发展,提高个人素质能力势在必行。你能说这个不对吗?难不成你要逆时代潮流而退不成?党和国家可待你不薄呀。给你当官,给你发工资,难道养你白吃饭不成?

   他哑口不言。然后问我,你说,我这次考试,能不能过呀?

   我说,我怎么知道,要看你的努力程度!

   好好,那我回家看书,你要知道,现在要我看书记忆,真是头痛的事呀,我还真不如我那十岁的儿子。背点东西,一晚上也记不住呀。

   我说,一晚上记不住,那是猪,猪是吃白食长肉的。但你王忠党不是,至少你现在会用摩托罗拉V988+手机了。

  3

   王忠党不是猪,这是毫无质疑的事实。

   一年半后,他已经修完了多数的本科课程,完成了从五十米到一百米的跑步进程,正以一日千里的速度长进。可不是这么轻松的事。简直是由一步走远了万岁再走万里长征啊!他诉苦。但这还没有什么用呀。你看你看,我现在都累瘦了,还没结果呢。

   瘦才表明你不是猪。我揶揄他。你怎么知道会没结果?

   哼,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象猴子了。他点出我痛恨的吃什么也吃不胖的身材。嘿,就是用脑子用的吧,猴精!他又翻出小时候给我起的外号来表现他良好的记忆力,也表示他不忘“名耻”力求将革命进行到底的意志和决心!

   我说,王忠党,咱不能打击报复吧。你忘了,你爷爷可是教育过你,要做一个纯粹的人,高尚的人。我着重了高尚的语气,以便有效打击他嚣张的气焰。

   果然,他立马闭嘴。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记忆着他的爷爷。并且我想他一定还没忘了他老爸,那个从文化大革命就开始吃斋念佛的老头半年前因脑溢血刚刚见了马克思去,他还特意关照儿子为老爸焚烧了一整套的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他老爸可是跟着这些人走了一辈子,死也要跟着步其后尘,尾其精神!要知道,他死前说的最后一句清醒的话就是:马克思列宁毛列东太伟大了,他们的思想高深莫测,我读了半辈子,都没读懂!说完这句话,他就上楼,却不想一脚踩偏。在医院熬了一周,连殉葬的安排都是回光返照那一刻时,王忠党凑近他的嘴巴好不容易听懂的。老爷子说的很费劲,他听懂了也很费劲。

   但,王忠党后来不止一次对我说,他老爸要烧掉那一书橱的书一定还有他别的理由。什么理由,他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但我相信他爸一定怀了某种美好的愿望。我也相信,王忠党依旧会是个好同志;他不会轻易走错误路线的。毕竟,两代老人都对他进行了言传身教的忠诚教育。生活是进步的,就象他用的手机一样,现在已经是摩托罗拉最大屏的我不知道什么型号的那种了,要知道它是由大哥大,一步步脚踏实地逐渐缩小,又增大、方便实用起来。

   我鼓励他继续学习,修完本科课程。我了解他的个性,他不会抛了做半拉子事情就不做了的。

  4

   有一天,晚上。我正在批发学生论文。电话响了,是王忠实的。他说自己的事业正面临一场危机,要知道,全国上下正在搞下岗分流。他怕自己也下了流了。

   我问他他修完本科课程了没,他说已经修完了。我告诉他,不要担心。有实力当然有魅力,你是不会舍得被割掉的。

   我说,你要坚持学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才不枉你爷爷跟你爸爸的教导与希望和教诲。他在电话那头笑起来,说你小丫的净占我便宜。我说我占你便宜早占了好几次了。

   同时我告诉他我要搬家,——学校新分给了我一套三居室的房子,我要告别这套两居室的没客厅的房子了。我让他记下新楼号、楼层和门号。他说等他忙完了就来看我,我说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此后,我也忙。当教授也不容易,也要应聘上岗了。不中用的,也要呆在一边反思去。有时我感觉,职称可能会没了,工钱也可以没了;是不是有一天,我的手与脑袋在不经意间也会丢了。我时常会做这样的梦了,于是,在醒来,我继续努力地工作。除此之外,我找不到更好的生存方式。

   我希望也想他一定能够平平稳稳的做他的官,并且用不着担心被涮下来成为下岗的平民。

  5

   某个秋高气爽的星期天,他来拜访我,携着衣着华贵的夫人。他好象什么也换了,除了夫人没换。在这之前,他好久不来看我了,只是偶尔打电话来说,他很忙,工作忙。对于这个同胞,我是有着莫大的耐心也是极为相信的。现在谁不忙呢?我们都要好好地生活,为了明天更好的生活而努力。这一次来也是百忙之中抽空来的,先坐在车里在楼下用他的彩屏的小巧玲珑的三星CDMA遥控我开了楼下的门,——他都忘了我住几楼了。。

   他坐在我才掏了不少银子买的曲美沙发上,能坐三个人的那张。年届四十的他面有微喜而春色不露的淡淡地告诉我自己年前在面对全单位的裁员悲剧中稳稳立足,并且官升一级当上了副经理。十分顺应江总 “开拓创新,与时俱进的”的号召。

   我现在能够有自己的秘书了,还管着一个秘书处。当处长时,还跟别人共用一个秘书,想不到我王忠党今天也能翻身。对了,你知道吗?现在练歌房又升级了,叫什么KTV,我昨天跟正经理还去一次,真他妈的不错。不过没用我掏一份钱,我现在能报单了,底下秘书承上单据来,我签字就行了。还有,现在洗头房也改头换面叫足疗了。

   我说,看,这就是学习的好处。

   不止有这么一点好处,同时,我感受到了学习的乐趣。他得意洋洋,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里压得沙发发出轻微的吱吱的惨叫声。他明显发福了,肉颠颠的,身子颤颤的动着。

   我夸他的手机漂亮。

   漂亮就送给你了,我们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

   我当然不要。我宁愿用着我的西门子3518,前几天看一家电器店居然说不到二百块钱就可以买到!

   你知道吗?我们现在要求会计算机,要求达到三级标准啊。可是,我对计算机一窍不通呀,我办公桌上摆着电脑也不过用来当摆设的,现在我们要真正利用起来,不然,还是有降职的可能的。现在我连儿子也不如了,你要知道,我儿子现在会上网。

   那你就回家让你儿子教你。

   他?他成天就会玩游戏上网。还来得及教我?

   那你报个班,参加辅导一下就行了。

   唉,你不知道呀,我现在哪有空呀,每天陪着经理局长的转,还要时不时的出差,这儿跑那儿跑的。

   虽然跑你这么忙,我可没见你瘦呵。我笑道。

   嘿嘿,你要知道,到了我这地位,就是闲忙了。他奸笑。但,闲忙也是忙啊。

   我留他吃饭,但他说中午还有局。晚上还要陪一个大城市来的官去蹦迪。

   我不知道那五十多岁的老头子怎么还喜欢蹦迪!叫我蹦,我是蹦不起来的!只有我儿子喜欢。他奶奶的。

  6

   他走后,我回忆我们的谈话,突然发现我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他对我的称呼已经由“猴精”和“同胞”,变成了“朋友”!

   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这是种进步还是种倒退。但我明确地知道,我也已经开始长肉了,“猴精”的美誉不再适合我;但同胞呢?同胞应该是个宽泛的词眼吧,也是个亲切的称呼;如果丢了不用,还真是有点可惜呢。

   2003年后的某天,我打电话问他的现状。

   我说,你小丫的,现在连个电话也懒得打了。对了,你的电脑班报了没有?取得证了吗?

   没呢,没那空。不过托了一个朋友,直接报了个虚名,混了一个证来。嘿,我告诉你,老伙计,我也学会上网了。上网还真他妈的好玩。来,告诉我,你的信箱是什么,我给你EMAIL。你的OICQ号是多少,告诉我,我跟你聊天。

   我挂掉电话。信箱和OICQ我都没告诉他。在相离不远的城市里,我想,两个人总能抽出个时间来说几句话,即使不见面,也有电话,也有手机。

   我们由朋友又变成伙计了,伙计是个什么词。但我知道,这个词眼显得很随便,不庄重,也不亲密。

   我真切地感觉到,一个纯粹的人,一个高尚的人正在消亡。但,我依旧坚信,他也坚信并不会否认自己还是个对人民有用的人。

   从此我没有联系过他,但我想,他正过着他追求并喜欢的幸福生活。是的,城市里的男男女女,谁不追求着幸福生活呢。我也不例外。

   这个城市,依旧是那个城市,据说,正在挤身中型城市的行列了。一个城市在十几年的时间里,发展成如此的规模,是不易的。但我困惑的是。当我坐车行走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中时,内心却愈来愈感觉到一种透骨的陌生;即使面对那些存在了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建筑和河流。那些建筑,越来越破旧;那些河流,越来越臭,是的,越来越臭。

   还有那个王忠党,居然会骂“他奶奶的”了,还有“他妈的”。

   他奶奶的,他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