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之三：注定洗不干净手的刘正风

　　洗手，本是人们日常最经常的卫生措施，目的是为了洗净手上的污垢和细菌病毒，确保自身的健康。但很多时候，我们也把不再做抢劫、盗窃、赌博等坏事叫做洗手（不干）。（中华书局，《辞海》）

　　而对人类文明影响深远的宗教则赋予了“洗手”更多的含义。

　　比如《古兰经》中穆圣说：“谁洗了小净且洗得很完美，继而礼了拜，他就犹如初生婴儿一样无罪可言。”穆斯林所谓的“小净”，是指洗脸、洗手、摸头和洗脚，这是礼拜和诵读《古兰经》之前必须做的功课。在这里，洗手成为了荡涤尘垢、净化心灵的方式。

　　而《圣经·约翰福音》中则记载了彼拉多宣判耶稣死刑，将其钉在十字架上之后说：“流这义人的血，罪不在我，你们承当吧。”并拿水在众人面前洗手。在这里，彼拉多试图用洗手的方式洗涤罪过，寻找良心的慰藉。据说后来意大利画家马提亚?普拉提（1613～1699）还以此故事为原型，创作了一副油画，名叫《彼拉多洗手》，画中彼拉多洗手用的竟然是一个金盆。再据说，这就是“金盆洗手”的来历。

　　不同的宗教都借洗手这一意象，引申出了清洗罪过，洗心革面的含义。

　　在历史上，尤其在武侠世界中，有很多人希望用“金盆洗手”的方式向世人昭示自己将放弃长期从事的行业，与自己的过去一刀两断，开始崭新的生活。

　　衡山派刘正风就是这些人中最倒霉的一个。

　　刘正风是衡山派中除了掌门人莫大先生之外，武功最好，地位最高的一个，但刘师弟和莫大师哥的关系好像不怎么样。哥俩儿都醉心于音律，几近成痴，但志趣似乎大相径庭。

　　一个动不动就演奏“笑傲江湖”、“走进新时代”这样的主旋律，“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涛尽红尘俗世知多少。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引自黄沾《沧海一声笑》歌词）听着，听着，大家应该和我一样，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有一种“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豪迈和“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的洒脱。

　　一个时不时就演奏“潇湘夜雨”、“香水很毒”那样的非主流，“寻寻觅觅，在无声无息中消逝。总是找不到回忆，找不到曾被遗忘的真实。一生一世的过去，你一点一滴的遗弃，痛苦痛悲痛心痛恨痛失去你。也许分开不容易，也许相亲相爱不可以，痛苦痛悲痛心痛恨痛失自己。情深缘浅不得意，你我也知道去珍惜，只好等在来生里再踏上彼此故事的开始。”（引自刘德华《来生缘》歌词）听着，听着，大家应该和我一样，刚才起来的一身鸡皮疙瘩慢慢消散，代之而起的是一种“斑竹枝，斑竹枝，泪痕点点寄相思。楚客欲听瑶琴怨，潇湘深夜月明时”的哀怨和“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的落寞。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与为谋。

　　于是，师出同门的刘正风和莫大先生渐行渐远，最终形同陌路。

　　而与之相反的是刘正风和曲洋，这一正一邪的两人，居然因为音律而结缘，上演了“武侠版”“高山流水觅知音”的故事。两人琴箫和鸣，共同演奏“笑傲江湖曲”。

　　刘正风认为“言语文字可以撒谎作伪，琴箫之音却是心声，万万装不得假”，于是他竟愿意以全副身家性命担保“曲大哥是魔教中人，却无一点一毫魔教的邪恶之气”。

　　而对于正派友人的规劝和逼迫，刘正风却觉得“此辈俗人，怎懂得你我以音律相交的高情雅致？他们以常情猜度，自是料定你我结交，将大不利于五岳剑派与侠义道。唉，他们不懂，须也怪他们不得”。

　　多年前，我在云南省未成年犯管教所也获得过同样的体验。

　　在未管所有一个艺术团，团里有一个女警官，成天带着孩子们排练舞蹈。有一段时间，他们正排练一个新的舞蹈，叫做《天亮了》。说的是一个女孩儿在监狱里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自己的妈妈，天亮了，梦醒来，原来不是妈妈，而是警官。在排练的过程中，不论是警官，还是犯罪青少年，包括作为观众的我，都一次次感动得热泪盈眶，排练也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被打断。我发现，通过艺术形式和犯罪青少年交流的女警官可能是整个未管所里和犯罪青少年相处最融洽的。

　　这可能就是刘正风所认定的信念：艺术交流总归比言语交流更能够触及人的灵魂和内心深处。

　　身处正邪两大阵营的刘正风和曲洋的结交注定不会只是两个人的私人情谊，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处于江湖之中的个人情感不可避免地会感受到来自江湖的压力。

　　刘正风原本希望用“金盆洗手”的方式摆脱江湖纷争，以求全身而退，甚至不惜捐官自污，以掩人耳目。

　　但一心想做五岳剑派盟主的左冷禅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于是借题发挥，撺掇各大门派到南岳衡山兴师问罪。

　　刘正风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欲再与曲洋自由自在地琴箫合奏“笑傲江湖曲”已不可得矣。

　　注定洗不干净手的刘正风用事实告诉我们一个道理：过分执着于跨界的友谊，最终也可能成为人们追求自由不可逾越的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