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泅水年代(一)

admin2021-07-15诚招代理457
  泅水年代  木雨    A   粗略估计,这两个月以来只有两三天没喝啤酒。你说醉生梦死也罢,你说我堕落也罢,我管不了那么多,因为只有喝酒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还像个人样。其实我很热爱生活,可生活

  泅水年代

  木雨

    A

   粗略估计,这两个月以来只有两三天没喝啤酒。你说醉生梦死也罢,你说我堕落也罢,我管不了那么多,因为只有喝酒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还像个人样。其实我很热爱生活,可生活不爱我。

    自从搬到象鼻咀以后,我就几乎没去上过课了,有几次是确实准备去上课的--特别是星期三上午的外国文学课(因为那老头特爱点名),但总是早上起不来。可能路途远也是一个主要原因,从象鼻咀步行到学校至少需要二十五分钟。现在我的作息时间基本上是这样:(为了方便起见,列成下表)

    上午10:00起床,坐在床上抽一根烟

     10:10洗漱,大便

     10:20弹吉他(练音阶)

     12:00午饭

    中午13:00睡午觉

    下午16:00起床,抽烟

     16:10弹吉他(扒带或写歌)

    晚上18:00散散步,看女生

     20:00到大排挡去喝啤酒,吃宵夜

     23:00回房间洗澡23:30上床看书

     2:00睡觉

    为了每天都有酒喝,我们省了早饭和晚饭,还省了买书买磁带和泡妞的钱(实在是没妞可泡),可还是债台高筑.因为相比这个城市的普通生活水平而言,我们都算是穷人(首先自己不能赚钱,其次家里也并不富裕).我虽是本地人,但由于家父早亡,靠母亲一人的工资维持我的学费和日常开支毕竟很不容易,何况我花起钱来一贯是大手大脚.估计他们几个的家境也不怎么好.我们几个都仿佛前世跟钱有仇似的,口袋里一有几个钱立马就喝掉,完全不考虑明天的吃饭问题.这也算得上是"作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了,怎么都成,只要有酒喝.

    时间不是关键词语.任何时候,当时间偶然在我们脑海中出现时,它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比如现在是大三下学期,本人已经二十一岁了还没搞过一个女人等等.我的意思是说,无论你有没有时间观念,它的速度都远远超过你所能承受的限度.所以活着,只要不与时间纠缠在一起,就要迅速逃脱,正好像这个世界上有一个要杀掉你的人,你要不厌其烦的与之周旋(当然最后总会落到他手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分明就是一种逃避的消极人生态度--如一些关心我的人所说,就好像一个赌徒在赌场上对自己说"人生就是一场赌博"一样,带有浓重的自嘲的味道。然而这个立场并非我所在,我只能在一个地方,只能从一个角度去看这个世界,至少其他少部分人的立场和观点,文雅一点说是"与我何干",直接了当地说是"关我鸟事"。我喜欢直接了当的方式。

    "有烟没有?"回来的是一毛七。

    "还有最后一根,你拿去吧。"我把烟盒顺手甩给了他。

    一毛七浑身上下摸了一阵打火机然后匆匆忙忙地点着,看样子憋了大半天了。

    "写什么呐?"

    "想写篇小说,才开了个头。"

    "哟,诗人改写小说了,你也挺能适应潮流嘛!"

    "别拿着诗人这顶帽子随便往别人头上戴,咱承受不了那个。"

    "走,吸毒去,写个鸟小说,我在这你还写得出一个字吗?"

    我想了想,也是,"走吧,好久没去了,看看今天有没有眼福。"

    我把刚写的一段文字扫了一眼,然后塞入抽屉,摸了摸自己腰间,确信钥匙在身上,于是锁好门,同一毛七一起往学校走去。

    B

    说明一下,"吸毒"是只有我们几个才懂的黑话,其实就是坐在五舍前那条路边的铁栏杆上欣赏过往的女生。师大的女生是出了名的,以前我们闲着没事就经常在那儿坐着,后来像吸毒一样上瘾了,一天不来就觉得不舒服。近两三个月来因为在外面租了房子,路远了点,也就戒掉了。在路上我买了包烟,给了一根给一毛七,自己叼着一根。我们选了一个很好的地理位置--两个正在闲聊的女生旁边,其中的一个还颇有些姿色,尤其是皮肤又白又嫩,属于让男人一见了就想上的那种。只可惜我动作不及一毛七快,被他抢了先手,我就只好隔着他不时的瞟那妞一眼。

    "喂,"我碰了碰一毛七,"跟她们搭讪几句,咱饥渴得不行。"

    "没问题,瞧我的。"可一分钟过去了,这B一点动静都没有,连屁都没放一个。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仿佛一演员在演出前酝酿感情似的。

    "说家乡话干嘛呢?我们听不懂,说普通话吧!"

    他突然莫名其妙地转过头去说出这么一句,而且脸上带着一种称其为微笑实在勉为其难的微笑,只是把嘴裂开,挤出这么一句话而已。那两个女生突然停止了谈话,铁青着脸一齐走掉了.

    我扑哧一下笑了,"你干嘛?撒泡尿还要夹着尾巴?"

    "你笑什么?你来还不是一样!"

    "哪有这样和女孩子搭讪的?我告诉你,和陌生女孩子搭讪有两种方式,第一种就是干脆用下流的语气,直接了当,比如说'我建议我们举行一场性交',当然结果是99%对方会骂一句'流氓'然后走人,但起码不会像你这样没面子;第二种就是用文雅的方式,同样直接了当,比如'小姐,咱们没事一块聊天吧!'而且必须装作一脸的诚恳。这是很有效的一种方式,至少我是屡试不爽。"

    "你试过几次?"

    "一次。"

    "我靠!你脸皮可真够厚的。"

    这时我看见处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吕婧--我以前的女朋友,分手一年多了。看来她现在过得挺好,分手那阵子剪短的头发又留得很长了,而且人也苗条了许多,还戴上了一副挺有风度的眼镜。

    "瞧见没有,吕婧?"一毛七问我。

    "早看见了。"我说。

    "她还是那样漂亮。"

    "哪里的话!她可比以前漂亮多了,听说她现在的男朋友高大英俊,而且还是个研究生--不就是听你说的吗?"

    "这倒不假。"

    她越走越近了,本来我没打算打招呼,还故意把头扭向另一边装作没看见。可她居然径直向我们走了过来。

    "你们俩坐在这里干嘛?"

    "看女生呗!"一毛七这小子可够老实的。

    "哟!"看不出你们还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我抬头看着她笑了笑,勉强算是打了个招呼。

    "来,吃巧克力。"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把巧克力塞到我们手里然后走了。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感觉就像往路边的垃圾筒里扔垃圾一样轻松而流畅。仿佛如果不是巧克力而是其他的什么--甚至是两团大便,我们也得老老实实地接着。当然这只是玩笑话,我并没有损她的意思。

    说实话,以前总以为分手以后不好意思再见面的肯定是吕婧,没想到反倒成了我。这一年多以来,每次碰面先打招呼的都是她,我倒觉得很别扭,很尴尬.也不是我有什么放不开或者是思想有一点保守,以前亲密得什么话都说,而现在见了面却不得不像普通朋友一样打招呼,这多少有点儿让我难以接受。也可能吕婧是故意装作自然、大方,以显示她对过去一点也不在乎,也可能是她确实不在乎,究竟是哪种答案,那就不得知了,况且我对这一问题的兴趣并不十分大。

    "你发什么呆呀?快看那个穿短裙的靓妹!"

    "长得还可以,不过我猜想她家就住在飞机场旁边,真替她感到难过。"

    然后我们拿着盆子一起去打饭。看来今天不出意外的话是绝对没有酒喝了--我们身上都没钱了,只有餐卡里还有些余额,所以在食堂里吃一餐晚饭(很可能要吃几天)是必要且必需的。从食堂出来以后看见"木兰诗行"上抄了一首王宽的诗。一毛七问我这是什么时候写的,我说我怎么会知道,他又问我觉得怎么样,我说还可以,不过和天才的诗歌是两码事。你想一个没事就唱"我让你依靠"的人能写得出伟大的作品吗?

    十点左右回到象鼻咀。洗漱完毕后躺在床上看《第二十二条军规》。看到上校审讯随军牧师的情节时,我忍不住笑出了声。是这样的,胖上校一口咬定卡思卡特上校曾经送给牧师的一个蕃茄是牧师自己偷的--

    (上校)"如果你不想要它,为什么要从卡思卡特上校那儿把它偷来呢?"

    (牧师)"我不是从卡思特上校那儿偷来的!"

    "如果你没有偷,那你为什么显出这么一副有罪的模样?"

    "我没有罪。"

    "如果你没有罪,那我们为什么要审问你?"

    着实有趣。让我想起了中学时代被老师审问的情景。

   C

   有时候觉得人活着就像踩地雷。前面总有大大小小的地雷,而且你必须一个接一个地踩,不踩到就会老是在心里吊着,极不踏实,如此这般,所以老人大多都是伤痕累累。近期内的地雷,是十天以后的演唱会,交待一下,演唱会是由学校文娱部长策划组织的,参加者有本校的Remember乐队(名声很大,水平很臭,一听这鸟名字就知道),工大的车轮乐队,本人与罗四组成的树皮乐队,还有一些包括本人在内的校园歌手弹唱曲目。

    学校文娱部长是个女孩,叫庄燕。很开朗、大方,唱"酸草莓"的歌唱得挺棒,且人缘极广。我和她是比较要好的朋友,曾经合作过几次。以前我还对她有过想法来着,记得那时每个星期有两节课和她在同一个教室上,为了和她相互认识我用了一个巧妙的招数--把戴在左腕上的手表调成巴黎时间,然后坐在她右边,尽量使手表处于她容易看见的位置。

    她果然上当了,偏过头来对我说:"这位同学,你的表是不是调错了?"我一边暗地在心里欣喜不已,一边字正腔圆不紧不慢地吐出四个字:"巴黎时间。"

    由此,我们就认识了。并且在后来的交往中越来越有感觉。我甚至可以这样说,在我所交往过的女孩子当中,她是最有意思的一个。这个"意思"的含义很难说清楚,可以用近义词"趣味"来代替,但并非全然如此。总之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仿佛视野中的任何物体都变得比其本来面目要美好,心里充满了阳光。给我的感觉有点类似村上春树《奇鸟行状录》里边的笠原May,虽然两人的年龄相差5-6岁。然而终究我没能挽着她的手走在一起(甚至她的手我碰都没碰过),表面上的原因是吕婧的介入--那时是吕婧主动来找我,而我基本上处于"来者不拒"的立场;深层次的原因我想可能是因为:她勾不起我的一丝性欲。说明一下,本人自从十二岁起勃起过无数次,因此绝不可能是自身的问题,可能是她给我的感觉太纯净了吧,就像拧发条鸟在笠原May面前也无法产生性欲一样。

    我自顾自地走着,麻雀--也可能是别的种类的鸟--在我头顶马路两边的树枝上跳来跳去,什么时候心血来潮拉一小泡屎在我头上也未可知。一个垃圾工人推着一辆车向我迎面走来,他的模样让我想起曾经被我捉弄过的一只老鼠,呲牙裂嘴地嚼着我扔过去的在肉汁里泡过的铁块,一脸的苦相。这个世界缺乏幽默感就在于垃圾工人不可能西装革履、油头粉面,或者是留着长发、穿破牛仔裤的那种人,人类各吃其饭、各花其钱、各司其职,毫无趣味可言。

    当然说这个世界"毫无趣味可言"也有失偏颇,比如说像现在在校园里--虽然是工大--一路上见着的漂亮女生,就让我觉得很有好好活下去的打算。我曾经用一句诗来描述过校园里来来往往的女生们:像一幢幢会走动的白色房子。当时有诗友跑来问我是什么意思,我装模作样地说了一大堆,其实说句老实话,我自己也不懂。

    推开门,罗四已经在里面了。

    "快把贝司接好,咱们今天全部搞定,明天就喊迈里(车轮的鼓手)来加鼓进去。"

    "先排哪一首?"

    "《恐怖星期天》。"我把插线一头插在国产"红箭"牌音箱上,一头插在贝司上,然后"啪"地打开音箱开关。调弦完毕。罗四开始数"一二三四……"一级、降三级、四级、五级,我的贝司先按152的速度弹八个小节前奏,然后失真电吉它进来……"星期天来了,没有事干了,在家里呆着,反正是无聊……"罗四懒尖尖地唱着,唱腔有点像"新裤子"的主唱彭磊,不过罗四的噪音很沙哑,天生就是唱摇滚的料。在第40个小节末尾处我们突然一齐停下来,罗四唱一句"恐怖星期天"后开始间奏部分,贝司不变,吉它加几个七和弦。八个小节后进入高潮,速度加快一倍(其实也就是把八小节一循环缩成四小节),罗四喷饭般把歌词吼出来。我是一次都没听清楚他吼的是什么,只知道最后两句是"漂亮的姑娘,都不属于我。"

    后来又排了我写的两首歌,分别是《猫和老鼠》和《X教育》,由我主唱;《猫和老鼠》说的是一个男人经常被别人欺侮,于是梦想着变成一只猫,天天可以逮老鼠玩儿;谁知当他真的变成了猫以后却发现世界被颠倒过来了,老鼠不仅不怕猫,还成了猫的天敌,每天都有一群群的老鼠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X教育》可以读成"爱克斯教育",也可以是"叉教育",或者还可以是"操教育"。从风格上来说,两首歌都是带FUNK味的PUNK-POP。最后一首是《你有没有男朋友》,出自罗四一次排练时的即兴演唱。

    把每一首歌都排了两三遍的样子,我放下沉重的"依班娜"牌电贝司。看看表,才过了一个小时。

    "我感觉我们今天的状态都相当不错。"罗四说道。

    "是他妈的过瘾!"我说。

    我从烟盒里抽枝一枝烟扔给罗四,自己点上一枝。

    "你也抽'新田'了?"

    "'新田一族'嘛!"

    "新田确实不错,真对得起咱这两块钱。"

    "新田,真诚到永远。"

    "挡不住的诱惑。"

    "找老黄去?"

    "行,不过咱们得提瓶酒去,老喝他的酒也不好意思吧?"

    "竹叶青?"

    "OK,我买竹叶青,上次在他那儿真他妈喝得过瘾!"

    "纯净,你我,竹叶青。"

    D

   我已经说过了,我二十一岁了还没搞过一个女人。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朋友微说:"我有个愿望没有实现,那就是搞一个处女。"

    我接着说:"我有两个愿望没有实现,第一我还没搞过一个处女,第二我也没搞一个非处女。"

    看看表,已是23点30分。我站在窗前,双臂伏在窗棂上,看着外面。这种时候,明明看见了一些东西,但我竟然不知道自己究竟看见了什么;明明想起了一些东西,也同样不知道自己想起了什么。随着时间一滴滴地流失,一些东西浮了上来(在眼前?在心头?)。喂,你们请留步,让我看清你们的样子,给我作幻想的材料如何?谁知它们对我不理不睬,头也不回地走掉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这窗前,双臂已明显地感到一种刺骨麻酥的感觉。

    罢了罢了,上床睡觉。打开收音机,将频道换来换去,除了可笑的夜间谈心节目以外,就是没完没了的港台流行金曲。为什么就没有一个电台放一放RADIOHEAD或是P.J.HARVY的歌曲呢?于是,关掉收音机,拨出耳塞。

    睁开眼睛躺在床上(横竖睡不着)。太阳、劲松和一毛七都已经鼾声大作了。卡拉OK厅的歌声从窗外清晰地传来。我开始努力想像搞处女和非处女究竟有多大区别。而此刻我的心中除了性以外肯定还有什么在折磨着我,但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它存在的真正理由是否就是性。

    我实在不曾看过弗洛伊德的书。

    E

   小得可怜的"风格吉它教室"紧挨着老黄的厨房。厨房一边是笨重的抽油烟机和液化气灶,另一边是一张小饭桌,平常我们就在这儿喝酒、聊天。老黄的爱犬(一条笨头笨脑的小黑狗)每次都喜欢嚼我和罗四的裤脚,估计是因为我们不怎么爱干净,那玩意儿上面有股咸味吧。

    我、罗四,还有"车轮"乐队的鼓手迈里刚刚一起排完那几首歌。不出所料,加了鼓以后,无论是力量还是整首歌的结构都跟没鼓时大不一样。跟迈里简单地说了句感谢的话,我们俩就径直往老黄家里走去。

    "哟,你们两个鸟人来了,坐,坐。"老黄从桌子底下提出三瓶啤酒,我和罗四都喜不自胜地相互挤了挤眼睛。

    老黄拿出三个玻璃杯,一一满上,"近期内有什么想法?"他呷一口啤酒问道。

    "主要就是下个星期的演出。还有在世界末目前搞一个女人。"我说。"猴也!不错的想法。"老黄又呷了一小口酒,裂着嘴角怪里怪气地说道。所谓"猴也"其实就是"好也",老黄总喜欢改变一些字的读音,很可能是受了粤语读音的影响。

    "你们唱些什么鸟歌?"

    "就是那几首,你不是听我们唱过吗?哦对了,那两首英文歌不唱了,换了两首。"

    "《恐怖星期天》和《你有没有男朋友》,我们一边玩一边排出来的。""你有没有男朋友?这是什么鸟歌?唱来听听!"

    罗四顺手拿过一把木琴,边弹边唱,我也随便拿了一把作贝司弹。老黄两手在桌面上打着节拍,眼睛被含在口里的烟熏得一眯一眯的。

    歌曲在罗四的一顿狂吼中结束。老黄把脖子伸得老张问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骚?"

    "他昨晚尿床了。"我说。

    这时我想像着楼底下闻声而来一群浓艳的老太婆,一人捧着一束花对着上面齐声喊:"我们没有男朋友,我们没有男朋友。"忍不住自个儿笑了起来。

    酒总是越喝越少,三瓶啤酒转眼间就没了。

    "继续我们上次的那个故事。上回说到哪儿来了?"

    "说到五十年以后的人类。"我说。

    "五十年以后的人类?"

    "进化问题。"罗四说道。

    "哦,没错。那时候人类的肚皮上都安装了一个拉链,内脏出了什么问题'哗'地一拉开拉链就明白了。人们为了保持身体健康--特别是保持肠道的清洁--每天都要把肠子取出来清洗得干干净净然后挂在阳台上晾一晚,第二天一早又把肠子塞回肚子里上班去。"

    "那不会招来苍蝇吗?"

    "哪能啊!肯定要撒上香水或者驱虫剂什么的。别打岔儿好不好?"

    "OK。"我说。

    "那时候人们在经济上的差距越来越小,但是因为肠子的出现又有了贵族阶层和平民阶层。贵族阶层的肠子又粗又长,而且极有弹性,拿在手里能像兰州人做手工拉面一样在铁板上甩得山响。于是肠子不如别人漂亮的人们就想尽办法去偷别人的好肠子,因为肠子好才能让别人瞧得起。人们见面打招呼基本上是这样:'最近肠子怎么样?''好着哩!'然后就各自拿出肠子来在手上甩一甩,比一比谁的肠子好。于是乎偷肠子的人越来越多,警察局的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肠子盗窃案上。斗蟋蟀绝迹了大半个世纪以后,又出现了斗肠子,即两人把各自的肠子相互交叉,然后各自往相反的方向使劲拽,谁的先断谁就算输。所以很多人都在肚子里塞了四五根肠子,以备不测。""那么肠子被偷了的人怎么办呢?"罗四问道。

    "到黑市上去买呗!不过据说黑市上卖的肠子有80%是猪肠子,一般人怎么也分辨不出。美容业到那时又有了新的发展,肠子也可以美容,而且一时间生意兴隆,各美容院的门槛全被踩烂了。征婚启事除了'英俊、潇洒'或者'温柔、娴淑'之外又多了一条--肠子又白又嫩,且要有弹性。"

    "感觉像要拿来作下酒菜吃似的。"我说,老黄白了我一眼,继续说道:"有一次美容院来了个外国人,叫迈克尔·杰克逊的,他一进门就说'把我的肠子给漂白一下!'我靠,别看他外表看起来是个白人,可肠子却黑不溜秋,着实把大伙吓了一跳。"

    "五十年以后迈克尔·杰克逊还活着?"

    "胡扯呗!作一篇荒诞小说总可以吧?好了,今天这关于肠子的故事就先告一段落,"老黄说着把打火机往桌上重重地一拍,"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F

    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走在路上遇见一彪形大汉拦路抢劫。

    "把你的肠子交出来!"他恶狠狠地对我说,右手拿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老兄,饶过我吧,我可只有一挂肠子,给了你我自己怎么活呢?"

    "少废话!"说着他一把拉开我肚子上的拉链,"呼啦呼啦"把大肠、小肠、十二指肠,包括盲肠给一齐扯了出来。

    醒来后吓出一身的冷汗,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并没有拉链,而且感觉肠子应该还在,于是不禁松了一口气。

    起床后抽了一枝烟。翻开日历一看,今天是1999年5月27日,星期六。洗漱完毕后一边刮胡子一边又重新确认了一遍:1999年5月27日,星期六,没错。那么,也就是说,不用去上课了--当然如果不是双休日我也不一定会去上课--但是因为今天是星期六,所以去不去上课的问题根本就不用考虑。想到这里顿觉神清气爽,放了一个又长又响的屁。精力充沛得想跟魔鬼终结者打一架。

    "昨晚吃多了?"我这才发现这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存在着,是一毛七,他正斜躺在床上看《查太莱夫人的情人》。

    "有点儿,他们都上哪儿去了?"

    "太阳一清早就出去了,劲松在下面和三个老娘儿们打麻将。"

    "你怎么还在看这本禁书?"

    "谁说这是禁书?我都看第四遍了。"

    "靠!你昨晚不是还在看第二遍吗?你他妈看书怎么那么快?"

    "老师教导我们嘛,对于外国文化不要全盘接受,要有所选择--取其精华,弃其糟粕,不就是这个理儿?"

    "所以你净挑精彩的章节看喽?"

    "然也。"

    "佩服佩服,翻开封面,那精采部分的页码都在那儿写着呢!"

    "我靠!怎么不早说?"

    "你又没问。"

    "华鸡公晚上请我们喝酒。你知不知道?"

    "真的假的?没骗我吧?"

    "谁骗你!他的那篇调查报告得了奖,院里给他发了一百二十块钱奖金。"

    "真有这么爽的事?"

    "那是当然!"

    "那么……干什么呢,现在?"

    "除了放屁,干什么都成。"

    我拿出一盒打口带听了起来。有一首歌觉得特爽,反反复复地听了几遍。看看目录,是GOO GOO DOLLS的《IRIS》。旋律很简单,整首歌就是八个小节在重复,只是副歌部分离了八度,不过非常有震撼力。只可惜没有歌词,听来听去只知道最后一句是"I just want to know who I am。"怪只怪自己听力太差,要不然扒出来一定很过瘾。

    G

   "《在路上》看完了吗?"

    "看完了,挺有意思,连在野外撒泡尿都写得那么有诗意。"华鸡公一边说着一边脱去短袖T恤,他才喝了一斤多一点,可脸上身上都已经红得可以了。

    "要是生活中总有这样意外的惊喜该有多好!"一毛七说着,满脸都是笑容。

    "就是!没酒喝的时候掉下几十块钱来给我们喝酒,想女人的时候掉下个女人给我们操操。"范鸡公说。乖乖,他的脸比华鸡公还要红。

    "钱掉下来倒还能用,女人掉下来那还不摔成肉饼,叫你满地儿找孔去!"一毛七说。

    "对了,你得奖的调查报告是写什么内容的?"

    "调查师大女生中处女的比例。"

    "调查结果是多少?"范鸡公问道。看样子,他对这一问题的兴趣极大。"百分之十。开玩笑的,那篇调查报告的内容早忘了,抄的。"

    "靠!抄的文章也能得奖金?真有你的!"我举起杯子"来,咱俩干一杯!""别,别,慢慢喝吧,急什么。"

    我知道华鸡公的酒量确实不怎么样,也就作罢了。

    我们又叫了一扎啤酒,加了一盘花生米。

    这是一个夏天的夜晚,风从江边慢悠悠地滑过来,街上漂亮女生比女天多了许多,而且在灯光的映射下,她们的内衣大多都清晰可见。一般在这样的夜晚,除了喝冰镇啤酒外就不想干别的(搞女人除外)。坐在街边,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一边欣赏在夜晚绽放的女生,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什么都可以不去理睬。

    "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

    是华鸡公叫来的两个女生,我们班上的,和他关系不错。她们长得相当一般,甚至可以说和漂亮扯不上一点关系。不过人还不错,在这种时候聊聊也无妨。

    华鸡公又要了一扎冰啤和一碟麻辣香干。没想到她俩来了后气氛突然就沉闷了下来,估计可能是因为原有的和谐被打破,让人很难在几分钟内适应;何况这样一来,我们有很多话就必须藏在心里了。不过也要看具体情况,如果刚才来的是梁咏琪和徐怀钰,那场面想必就大不一样。

    "木雨,好像你很久没去上过课了吧?"说话的是左边这一位,简称H。

   "差不多。"

    "在潜心创作?"

    "不,应该是'潜心于酒中。'"

    "听说你有了新女朋友?是97级新闻班的?"右边那位问我,简称C。

    "那里的事!这纯属谣言。"

    "你也算是个新闻人物了,总是绯闻不断。"一毛七说。

    "谣言?那怎么我们年级好多人都这样说?"

    "铁定没这回事儿,真的。"

    "那你们四个现在谁有女朋友?"

    "Noone,我们还是光棍四条,筷子两双。"我看着在手上玩弄着的筷子说。

    "那这是你,这是阵力,这是华春晖,这是范轶。"

    我们开始都憋着笑,后来实在忍不住了,都放声大笑起来。因为她手上的筷子长短不一。我准备说"你怎么知道华鸡公的最长,一毛七的最短",话到了嘴边又缩了回去。人家这么纯洁,怎么好意思。

    H和C相互看了看,如坠五里雾中。

    "来来来,喝酒,你看你们的杯子,还一点没动呐。"范鸡公一边抹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举起杯子对她们说。

    "很羡慕你们,真的,活得真够洒脱,一点束缚也没有。"C说。

    "就像竹森七贤他们过的那种生活。"H补上一句。

    "一点也不,我们所处的境地就像一瓶根本不辣的干辣椒粉,往哪个菜里边放都是徒劳。"范鸡公说。

    "可这份麻辣香干实在是太辣了。"C说道。

    干辣椒粉?这比喻真是太贴切了。我们拼命地想辣死一些人--或者至少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谁知道那群B吃得津津有味,全然无视我们的存在。不辣的辣椒粉,我在心里说道,放得再多也是徒劳。

    "对不起了,我先小个便。"华鸡公起身向马路对面走去。二十步远的地方有一堵墙,那里光线很暗,平常我们喝酒的时候大多就在墙边小便。而且如果站在距墙外沿四点三米,距墙壁零点七五米处的话,刚好有一缕金黄色的光线从墙缝中漏过来,照在那玩意儿上面,煞是好看。

    "我们查到了你衣服上那个'rapeme'的意思。"H说。

    "不,不"我赶紧解释道,"有一个你们不知道的典故,这是一首歌名,其用意是反对性歧视和性暴力的。"

    "你解释有什么用,别人看了不一样把你当变态!"一毛七不无揶揄地说。

    "所以我每次穿着这件衣服的时候都不敢打外国语学院门口过。"

    "怕有女生向你扑来不成?"H问。

    "有点儿。"

    H和C走后,我们又叫了一扎啤酒,我大约已经喝了五斤了吧,他们都比我少点,感觉有点头晕了,一毛七的酒量我不清楚,范、华两位估计比我晕得更厉害。

    已经一点多了,街上来往的人依然很多,街边的宵夜摊子上依然热闹非凡,空气中仿佛也略微带了一点酒味。

    范鸡公开始喘粗气了,鼻孔很没必要地一张一翕着。

    "爽!"他大吼一声,同时猛击一下桌面站起来,我们都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干什么,谁知他马上就软绵绵地坐了下去,还差点滑倒在地上,我们扶他坐好,把他的杯子拿开。

    "干什么?我还要喝的呐!"

    "一毛七把范鸡公杯里的啤酒倒在他自己杯子里,然后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给你。"

    "干什么?你以为我醉了?"范鸡公倒掉杯里的茶,一手拿过盛酒的大杯往里面倒酒,居然刚好满到杯口,一滴也没溢出来。"看见没有?我还清醒得很呐?"

    这样一来,我们就弄不清楚他是真醉还是假醉了。

    我又去解决了一下膀胱积水问题,回来的时候范鸡公正靠在椅子上闲着眼睛唱日语歌。范鸡公从大一开始就迷上了日本文化,川端康成、三岛由幻夫等人的小说买了一撂又一撂,还像模像样地学了一阵子日语。不过说实话,他是那种天生就没有音乐细胞的人,从他口里唱出的歌哪怕只有一句也经常不在一个调上。

    华鸡公跑到马路边呕了一通,不过幸好还清醒,而且又喝了一两杯。

    范鸡公可能是一时冲动,到旁边IC卡电话机前打起了电话。一毛七赶紧搬了一张椅子过去,怕他突然摔倒。范鸡公的声音很大,不知在哪儿脸红脖子粗地喊着什么。

    "跟他广东的前任女朋友打吧?"我问华鸡公。

    "十有八九。"他说。

    范鸡公摇摇摆摆地走回来,大骂了一声"我操他妈!"至于他是想操对方的妈,还是操这个时代的妈,抑或是谁谁谁的妈,那就不得而知了。

    华鸡公结了帐,我们扶着范鸡公往回走。此时已是凌晨两点半。

    因为华、范二人的房间较远,我和一毛七就把他们带到我们租的房间。进屋的时候,太阳睡得像头死猪,劲松抬起头看了看,八成对我们这种醉生梦死的生活持怀疑态度。

    把他们在我俩的床上安置好,我和一毛七来到外面。一毛七趴在栏杆上"哇"地对着下面猛吐。我刚准备说"你的酒量也不过如此",不料一阵风吹来,我也忍不住胡乱吐了一通。

    H

    庄燕要我帮她写一个演唱会的招贴广告。我于是就借别人的颜料写了两张。过程是这样的,我先把红蓝两色颜料倒在纸的中间部分,然后在空余处写上具体内容。

    正好罗四也过来了,我们就一起去师大,把广告给庄燕。走到六舍楼下的时候,突然有两个陌生男人冲我们走来,前面的拿着一个长得出奇的麦克风,后面的扛着一架摄像机。

    "你们好,我是湖南XX台的记者,能不能打扰你们两分钟?"

    "随便。"我说,并低头看了看麦克风上醒目的台标。对于此种场景,我早已安之若素、处之泰然,因为本地一些电视台的小记者们总喜欢往大学校园里窜,我就纳闷为什么大学校园里有那么多可以举着文化的旗子来小题大作的玩意儿。我被采访过三次,不过估计在节目的剪辑与制作中一次也没留下;或者有可能那破摄像机压根儿就没打开,做做样子罢了。真正要录的时候他会要你把他所需要的话重新有条理地说一遍,同时转过头去,对后边那位说"哥们儿,把机子打开。"

    "你们对此事件持何种看法?"那B说道,并把长得出奇的麦克风凑到我们嘴边。

    "什么事件?"我莫名其妙地看了看罗四,罗四也一头雾水地望着我。"什么?你们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真不知道。"

    "拿麦克风的和扛摄像机的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扭头就走。

    "喂,能不能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儿?"

    "去问别人吧,我们赶时间!"

     。我不太不小地骂了一声。

    "瞧那边,贴的是什么?"罗四指着电线杆问道。我们走过去一看,是一张黄色的纸,上面用毛笔写了"还我尊严"四个大字。我们继续向前走,结果发现墙上、电线杆上到处贴满了各式各样的标语,如"打倒克林顿","狗日的北约","打倒霸权主义","去你妈的,北约"等等。宿舍里也不时传来"叮叮当当"敲击饭盒的声音,以及荷尔蒙分泌过剩似的喊叫声。不用说,我们心里已经有谱了,虽然平常不太关心政治,但北约袭击南联盟这样的大事,还是略有耳闻的。

    但是听到具体的事实,却让我们大吃了一惊。

    "美国这下子把娄子捅大了。"罗四说。

    "也未必。"我说。

    "等着看好戏吧。"

    "那倒是。"

    国际上的事情,特别是国家与国家间发生的事情,表面上看起来一本正经,好像是多么大不了似的,实际上却非常幼稚而可笑。美国就像我小时候住的那条胡同里一个叫"阿毛"的小B,仗着家里有钱天天带着一帮小孩去找弱小者欺侮--虽然穿得很好可鼻子下面总有两道黄黄的鼻涕,久而久之有了两条浅浅的沟;而第三世界就像那胡同里家境不好或老是身单力薄的孩子,被欺侮还不敢去告状--这种事情包括父母在内谁也解决不了,这和国际法庭在所有的战争中屁用也没有的道理一样。所以看到那些谈国际政治谈得唾沫四溅,可越说越说不清楚的人我就觉得好笑,不就是"强者欺侮弱者"这么个简单的道理,白痴都懂。

    把广告给庄燕以后,我和罗四一同往象鼻咀走去。才走到五舍广场,发现正有大批学生在广场上集合。估计不会少于三百人,而且还越来越多,学生们从四面八方不断地涌来,这时我们又看见那两个记者,在离我们一二十米远的地方拍摄着。

    一个男生从平台上下来,另一个"四眼田鸡"走了上去。那是五舍广场中心位置的升旗处。旗杆下面有一做工比较精细的约一米高的水泥平台。平台左右各有一石狮子,左边母的,右边公的,或者左边是公的,右边是母的(我是今年才知道原来石狮子还分公母,却忘了具体该怎么分)。"四眼田鸡"一手握住旗杆,另一只身朝空中一挥,喊道:"打倒霸权主义!打倒强权政治!打倒北约!"

    "打倒霸权主义!"

    "打倒强权政治!"

    "打倒北约!"

    底下的男生女生跟着他一齐喊道。

    "他们的血是不会白流的!"四眼田鸡越喊越激动,脖了上的血管像是一根根要爆出来,"南斯拉夫人民的血是不会白流的!刽子手们应该付出代价!……"

    "我们能咽下这口气吗?"他继续声嘶力竭地喊着。

    "不能!"

    "我们能袖手旁观吗?"

    "不能!"

    "那我们为什么还不行动起来呢?"

    "因为我们阳萎!"

    广场上顿时静了下来,大家一齐把头扭向喊这句话的人,却什么人也没发现,甚至谁也不能肯定这声音具体来自哪个方向,大伙儿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重新有人上台演说的时候,我和罗四已经走到了体育馆旁边的那条路上。我们一边走一边捧着肚子笑。因为一毛七今天出去看午夜场,所以罗四可以睡他床上,不用回工大了。

    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我和罗四一起下去洗澡。虽然这一栋房子(两层)都是属于一个房东,但公用水龙头却只有一个,而且在楼下,而且是在一盏路灯下面、一条小路的旁边。有一个简陋的浴室,不过是给女生用的,男生就只好在水龙头旁边穿着短裤洗澡。

    "就这样洗?"罗四将信将疑地问道。

    "那当然!"我一边说一边脱得只剩下了一条内裤。

    罗四只好开始脱衣服。实事求是地讲,我和他的身材都不很地道,我是一身的排骨,而罗四虽然不是很胖,却让人一看就知道身上尽是肥肉,根本无需"肌肉鉴定委员会"(当然并不存在这样的机构)的人戴上一副眼睛伸出食指在他胸部或肚皮上轻轻一点,然后回过头来说:"此乃肥膘无疑。"

    快洗完的时候我突然发现罗四的内裤在右边屁股上烂了一个洞,我于是走过去指着那里问他:"怎么回事,这里?被老鼠咬烂了不成?"

    "啊?!"罗四像是才记起来那里有个洞似的,赶紧提起桶子就蹿上楼去了。动作极其敏捷,像只猴子。

    上床以后,我拧开台灯,拿出一本《达利的秘密生活,一个天才的日记》看了起来。这时罗四从上面探出头来说:"因为我们阳萎。"我们又再次哈哈大笑,罗四又把这事儿跟太阳和劲松说了,他们也笑得死去活来。

    "这话说得好。虽然粗俗点,却是事实。我们是阳萎的一代,我喜欢这样的说法。"我说。

    "好像张楚说过一句什么来着?对了,--我们是转过身去全都没脚印的一代。"太阳说。

    "那句话倒底他妈的是谁说的呢?"罗四问道,又像是在问自己。

    "不知道。"我说。

    我确实不知道那句话是谁说的,我仿佛感觉那声音来自虚空,来自另一个凌驾于我们之上的世界。米兰.昆德拉引用一句阿拉伯谚语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我想改成"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开下流玩笑。"上帝那老头,我估计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关掉台灯,闭上双眼,我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I

   早上还没起床就接到一个庄燕的电话。她说今天学校组织游行,约我们九点到五舍广场碰头,一起去。

    "学校组织学生游行?这可能还是破天荒头一次!"罗四一边漱口一边说,满嘴都是牙膏泡沫,有点像圣诞老人的胡子。

    "红色幽默。"我说。

    刚出象鼻咀就遇到了湖大的游行队伍,我和罗四跟着队伍一起走到了五舍广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文学院的大旗,不过碰到了华鸡公和覃军,他们说文学院的队伍已经走远了。

    "还去不去?"我问罗四。

    "看看再说。"

    我们就坐在了马路边的栏杆上看着庞大的游行队伍。我突然想起了以前写的一首歌:

    今天天气真好/我们大家一起去春游/路边的野花/也对我们微笑。

    一批又一批的游行队伍从我们跟前走过,学生们一声高过一声地喊着"解散北约"等口号,举着大大小小的横幅或者是纸板,而且竟然还有四五条用床单做成的横幅,真是精神可嘉。队伍都是以院或者系为单位,出乎我们意料而又在情理之中的是,每一院系队伍的屁股后面都跟着两三个团委书记模样的人,拿着一面小旗,跟着一齐喊口号,同时注意保持队伍的整齐;当然,内心里同大家是一样的充满愤怒。我并不是有事没事就喜欢拿老师和领导开涮,我也并不是成心和教育者们过不去,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发觉到了这个世界少有的幽默感--学校组织由老师带领学生们去游行,多多少少是蕴含了一点点幽默感在里边。

    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少数是像我和罗四这样没赶上趟的学生,多数是附近的居民、店子里的老板和营业员。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兴致勃勃地目送游行队伍浩浩荡荡地走过。这样的场景确实很难见到,值得一看。

    "我现在哪儿都不想去了,我想在这儿坐着。"罗四说道。

    "看来这栏杆有一种魔力,我每次一坐在这里就不想走,像屁股被粘上了似的。"我说。

    "借打火机用一下。"罗四掏出一根烟来含在嘴里。

    "给你。"我把打火机递给他,顺便也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烟。

    在罗四点烟的当儿,有一张纸飞过来正好蒙在他脸上。拿下来一看,原来是一张用电脑打印的传单,关于"五·九"事件的。无非就是控拆北约的罪行,号召广大人民群众同心同德增强祖国的综合国力云云。

    这时我的脑海中接二连三地出现了三组电影镜头。

    其一:一中年男人拉下裤子蹲在厕所里大便,突然发现没带手纸。"这下惨了。"他想。这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张纸,正好被他抓在手里。他打开一看,是一张传单,标题是"血债还需用血来还"。"这还了得!"他愤愤然说道,"国难当头,还擦什么屁股!"然后一提起裤子就冲了出去,加入了游行队伍。

    其二:天热难奈,蝉噪掀天。一胖子在马路边卖西瓜,刚掀起衣服,露出肥硕、滚圆的大肚皮,就有一张传单被风吹来"啪"地一下粘在那肚皮上面。那厮看完传单,也"叭嗒叭嗒"地趿着拖鞋拿着蒲扇加入了游行队伍。其三:一对热恋中的青年,深情缅邈地相互望着对方。"I fuck you.""I fuck you,too"错了错了,对不起诸位,对白应该是"I love you","I love you,too."接着两人的头越凑越近,在他们的嘴唇就要粘在一起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一张传单飞来,正好夹在四片嘴唇之间。他们看了看传单上的内容,也一起向着游行的队伍走去。"非常时期,还哪有心情谈恋爱!"他们齐声说。

    十二点左右庄燕终于回来了。她一脸疲惫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累死我了,走了一上午,嗓子都喊哑了。"她说。

    "好玩儿吗?"我问道。

    "好玩儿呀!你们为什么不去呢?真替你们感到惋惜。"是呀,我们怎么不去呢?在那里傻坐了一上午,一点收获都没有。

    "那……演唱会还搞不搞?"我问。

    "搞哇!三百块钱经费已经拿到手了嘛!"

    我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原以为演唱会会因昨天那事而泡汤。

    "不过你们最好再写一张广告,把这件事情结合起来,免得人家说我们这种时候还搞娱乐活动,一点都不爱国……还有借鼓和音箱的事情要麻烦你们跑一跑,五点半左右我在活动中心楼下等你们。"

    "Yes,madam."

    我们跑回寝室又写了一张海报。内容里这样的:纸的上半部分是"我们没有枪,我们只有摇滚"两排大字,下半部分是一个巨大的竖起中指的手。因为小的时候素描基础没有打好,所以开始画的那只手十二分的不像,寝室里的阿志左看右看了半晌才问道"这莫非是一棵包菜?"后来我要罗生辉对我竖起中指,我才边看边画忍辱负重地完成了这张海报。我在海报的右下角写上"树皮乐队"几个字,和罗四一道兴高采烈地把它贴在原来的那张海报旁边。

    我、罗四还有一毛七跑了整整一下午,终于在湖大一个朋友那里借到了一个"野马"牌吉它专用音箱和一套"大铭"牌的鼓。五点十分,我们租了一辆三轮车载着音箱和鼓往师大走。累是比较累,可心里十分高兴。能搞一次演出对于我们来说是十分艰难的一件事。

    来到活动中心楼下,庄燕已经在等我们了。她梳了两条细细的麻花辫,显然是为了晚上的演出。

    "麻烦了。"庄燕说。

    "怎么?"

    "演唱会被取消了。"

    "什么?怎么会?"此消息对于我们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

    "问题就出在那张海报上。谁让你们弄成那样?而且刚好又被副校长看见了。"

    "玩完了。"罗四说。

    "玩完了。"我说。

    "副校长一电话打到文学院团委,团委书记正大发雷霆呢!"

    "还有希望没有?"

    "有也是微乎其微。"

    "那是这样,罗四你去汽车站接车轮那帮人,我们就在这里商量一下对策。你看行吗?"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庄燕无奈地说。

    几分钟以后,庄燕叫来了我们年级的辅导员,我们跟她说了一大通,就差跪在地上求她了。可她终究只是个辅导员,这种事情根本做不了主。真他妈有意思,既然你做不了主,那干嘛跑来?还装模做样地听我们说了半天演唱会的情况,还装模作样地一边听一边点头,弄得我他妈一肚子的火。

    庄燕马上又给团委书记打电话去了。这时人也陆续地来了一些,"REMEMBER"的主唱兼节奏吉它手也来了一趟。"咋了?"他伸出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头来问了一声。"被取消了。"我说,"哦,是这样",然后又缩回那 ,灰溜溜地走了(如果他长了尾巴的话,这时候一定是夹在两腿之间)。大家虽然都是音乐爱好者,但明显不是一条船上的。

    "不行不行,又被骂了一通。"庄燕的眼圈有些红,像是刚才哭过。我感到很内疚,这次确实是自己把这事情给搞砸了。

    "我看只有这样了,拿这三百元钱大家去吃一顿。"她说。

    "唯一的选择?"我仍心有不甘。

    "最佳选择。"

    "那钱到时候能报销吗?"

    "先吃了再说吧,管不了那么多了。"

    "行。那等'车轮'来了再说。"

    我捡了一块红砖,在地上写了个很大的"FUCK YOU!"然后朝上面吐了一口痰。

   J

   还是老实交待吧,那个关于我在追97新闻班一个女孩的谣言其实并不是谣言,我甚至因此而怀疑世上所有的谣言都并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无风不起浪。

    我和她是通过一毛七认识的。她叫吴芸,来自湘西。第一次见她我就对她有相当的好感,不过这好感一半是因为知道她来自湘西这一事实。一直以来,湘西于我来说,简直就是一个美丽而神秘的世外桃源,尽管去年去了一趟破坏了一点好印象,可那地方还是让我魂牵梦系。再者,吴芸长得也很有少数民族味道:一双大大的眼睛,扎成流星锤状的辫子在胸前荡来荡去,还戴着一对苗族的银耳环。

    就这么个小巧玲珑、文文静静的女孩,没想到却有那么深不可测的内心世界,这也许跟高山流水的湘西有一定的联系。

    上个月约过她几次,感觉一次比一次顺利。如果是其他女孩子的话,那早就代表她默许了我们的恋人关系。当然,我也错误地如此认为。有一天晚上我和她坐在我经常"吸毒"的地点聊天,一直聊到十一点半。直到我说"你还是回去吧,要不然关了铁门很麻烦"她才起身。结果铁门早关上了,我就目送着她艰难地爬过满是铁刺的大门(穿一条长裙)--我本可以先翻过去然后在下面接她,甚至可以瞅准机会将她搂在怀里的,但我没有,虽然我外表看起来像个流氓,但一般说来在女人面前还是比较老实的;何况我当时并没有那种冲动。

    第六次约她出来的时候,是在晚上,我们先到象鼻咀坐了一会儿,我一边弹吉它一边唱了一首为她写的歌。她害羞地笑着,后来我们往学校走,在路上我突然冒出一句"作我女朋友吧。"

    "不行。"她说。

    我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会拒绝,我满以为她会反问我一句"现在不是吗?"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虽然我高二到现在,遭受过此类打击不下三次,但这次还是让我感到无所适从,并且心里难受得要死。我他妈怎么就如此命背?难道生来就注定如此不成?这时一个男生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不怀好意地看了吴芸一眼--尽管这里极为正常的一件事,却仍然使我大为光火,真想追上去揍那小子一顿。"那么……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沉默半天我才挤出这么一句话。"嗯……可能有吧。"

    "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一下子很难说清楚,而且我自己也确实不知道……"

    我又沉默了许久。

    "我们还是到老地方去坐坐吧。"我建议。

    "好吧。"

    我绞尽脑汁地想她拒绝我的原因,想出了三种。不过究竟是哪一种我没有一点把握。第一,她觉得我这人靠不住,不能给她安全感。因为在文学院,我确实也是绯闻不断,女生们都说我很花心。第二,她觉得太快了,一下子无法接受。第三,她不会轻易付出自己的感情,可能她幻想中的爱情比这浪漫得多。

    "我想再问一遍,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你只需点头或者摇头。"

    她想了三十秒,然后点了一下头。但是并没有看我,甚至连头都没偏一下。

    "那我就弄不明白了……不过我也不会强迫你,你想一想,想清楚了就说,想不清楚就算了,反正大家以后还是朋友,对不对?"我的语气无比温柔。我在女孩子面前总是这样。

    我点燃一根烟。

    "嗯……我想是因为我平常太自由了吧,不愿被任何东西束缚,包括感情。而且我也无力去承担感情和责任这样沉重的东西。"

    原来如此。但是怎么可能?这样的话如果是从我口里出来,那还情有可缘,女生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假如她真的是这样想的话,那她就太不同凡响了,至少我以前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女生。

    "现在的生活我已经挺满意的了,没事的时候看看书,要不就和寝室里的同学去逛逛街、看看投影什么的。不想一下子就全部打破。"她接着说。"可是这跟恋爱并不矛盾呀!你也同样可以拥在属于自己的自由,我也是。你也知道,我比你更爱自由。"

    "关键是……我也说不清楚。"

    "我不明白。"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后来我和她又聊了点别的,我竭力想使气氛轻松起来,并且勉强装出轻松的样子,和她有说有笑。可我大脑却在高速运转,一边聊一边还在想着怎样才能说服她。

    我想起了风光旖旎的湘西世界。那究竟是怎样一种美呢?说雄壮的美亦可,说朴实的美亦可,说野性的美似乎也有点道理,但是全都没有说到点子上。我想起了气势磅礴的德夯大瀑布,玲珑小巧的吊脚楼,像土著妇女一样裸露的石山,以及空气中的花香、牲畜的腥臭、湿湿的泥土的气息等等各种气息杂揉在一起的味道。消逝。对了,那是一种消逝的美。以前我在湘西曾经想起这个词来着。为什么是一种消逝的美呢?谁如果这样追问我,我必将无言以对。我无法确切地把握,就像我现在无法理解吴芸的想法一样。

    "人的一生……太短暂了,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明天就一定还活着。所以该珍惜的还是要尽量珍惜。我以前就不太懂得珍惜,失去了以后才知道后悔,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我觉得两个人都互相有感情的情况很难得,因为每个人都面临很多种选择,所以更应该珍惜。"

    她没有说话,想必这样老套的话,她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以前总是故意放弃一些东西,让自己痛苦--这也许是一种变态心理吧--仿佛只有痛苦的滋味才最过瘾。以前以为不完美的人生才是真正的人生,现在才明白:正因为每个人的人生都多少有一些缺憾,所以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不完美的。话的意思虽然差不多,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她还是没说话,看来希望不大了,至少在近期内。

    "你也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我没有什么,真的,一个人拒绝另一个人,这本来就很正常。我只要你快乐,那我也快乐。"

    "那你以后还会找我吗?"她终于偏过头来看着我问道。

    "不知道。虽说大家还是朋友,但你也知道这毕竟很难。而且,做不做朋友也并不十分重要。你说呢?"

    "做不成……就算了吧。我突然发现她的眼里闪动泪光。但是由于灯光很暗,我无法看得真切。她把双手轻轻地贴在脸颊上。遮住了眼睛。我不知道那泪水是否沿着她圆圆的脸流了下来,我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流泪。

    跟她谈了这么久,我是越来越糊涂。既然她说喜欢我,那为什么又要拒绝我呢(对于她所说的理由我不太相信)?然而如果她不喜欢我,那此刻又为什么流泪呢?吴芸的内心世界我觉得就像一个山洞,越往里边走越发现它其实深不可测。还是往回走为妙,至少自己走了远自己还是清楚的。

    "我送你回寝室吧。"我说。

    后来在回象鼻咀的路上,我突然也有想流泪的冲动,但终究还是没能流出来。

    K

   火车缓慢地开着。窗外闪过绝望一样光洁的田野,无穷无尽。

    我的老家是一个名叫"杨桥"的非常贫穷的小乡村,只有乘这趟慢车才能到达。其实它离我所居住的城市并不太远,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的近,却俨然像个截然不同、且毫无关联的世界。当然关联肯定有一点,但这样说也未尝不可。

    我把头伸出窗外,一无所视地看着外面。我以火车轮与铁轨发出的撞击声(节奏很稳定)为低音鼓声,按照这个节奏在心里默默地哼唱着SOULASYLUM的《IDIDMYBEST》

    "你为什么要带我到你老家去呢?"吴芸问道。

    "我不清楚",我打开矿泉水瓶子喝了一小口,然后接着说道,"只是突然就有这样的冲动,而且对于我来说,这个计划必须实施,感觉有点像某种宗教仪式一样,意义非同寻常。"

    "宗教仪式?"吴芸笑着问我。

    "没错。"我说。

    "一直就想和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孩像现在这样在火车上面对面地坐着,有时候想得不行,就拼命用手扯自己的头发。"我做了一个用双手扯头发的动作。

    "扯自己头发?"她笑了起来,"很难理解,这个。"

    "我也是。"我也忍不住笑了。我这样的聪明人怎么也变得如此傻里傻气。

    没过多久,火车就到站了。我把行李从行李架上一一取下。我们的行李其实不多,我的背包里只有一本薄薄的《被背叛的遗嘱》(米兰·昆德拉著)、一个"爱华"牌随身听、两盒打口带,以及两瓶矿泉水。吴芸的绿色单背包里估计也就是一些零食、钥匙、钱包和卫生纸之类的东西。另外,我还背了一把"星"牌缺角民谣琴,当然自有它的用处。

    我们下车以后,先是走过一座土里土气的白石桥,然而是约五六百米的田间小路,最后上了山。这是一座不太高的小山,山上大多都是直直的榛树。开始一段路简直不能称其为路,不仅仅坡度很大,路面很窄,而且脚底下常常打滑。我牵着吴芸的手一步一步地往上攀登。我的手碰到她的手的那一瞬间,我感觉有什么顺着她的手传到了我的身上。说实话,我并不是很了解吴芸,她远比我想像中的丰富。而湘西的大山也断非此种小山可比。但是不管怎样,那一瞬间我感受到了"幸福",一如瘦瘦的榛树此刻在温暖的阳光中所感受到的。

    "等一等。"吴芸停下了脚步。

    "怎么?"我回过头去问她。她的手仍然在我的手心里,小小的,像爱情。

    她没有说话,往树上东张西望了一阵,然后长长的吸一口气,又长长的吁出。

    "真好!"她感叹道,其中不无欣喜。

    "走哇!"吴芸突然拉着我的手往前跑去,路到这里已经明显平缓了许多。鸟儿们在树上欢快地叫着。这些小机灵鬼,总是不肯露面。

    "你喜欢这里吗?"我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喜欢!我从来没到过湘西以外的乡村,我觉得这里充满了一种--怎么说呢--简单的快乐,就像在本来就该有一幢白色房子的地方盖了一幢白色房子。"吴芸说道。快乐得像一只鸟。

    父亲的坟在山顶。我们艰难地扒开各种灌木踩过齐腰深的杂草,这才看到父亲的坟。

    "爸,我来了,"我放下背包和吉它,"今天我带来一个人,也就是站在我旁边的这位。她叫吴芸,吴起的吴,芸芸众生的芸,我……女朋友。"

    这时吴芸显得极为不自然,脸胀得通红,并紧紧地靠着我。其实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也就是说并没有给父亲看看我的恋人,并且在此发誓要跟她白头到老的意思。人死都死了,又怎么能对我的眼光表示赞同,并跳出来说"祝你们幸福"呢?我很难理清自己的头绪,我甚至怀疑是吴芸以一种神秘的力量带我来到了这里,当然这十二分的没道理。"

    我打开琴套,拿出琴来调好弦,取出拨片,开始边弹边唱起了以前写的一首给父亲的《不归之路》。四周很宁静,只有我的歌声在空气中飘荡,不知名的鸟儿们不时也叫上几声,像给我唱和声似的。接着我又唱了《湘西姑娘》、《雨后的即兴》、《风中的玛丽亚》等几首自己写的歌。

    后来我们一齐下山,在伯父家里吃了午饭。下午四点又搭乘同一辆列车回到了另一个世界。

    我是什么时候松开她的手来着?我努力地回想,可记忆已变成一片空白,一如在雨后回想雨点砸在脸上的感觉,全然了无踪迹。

    L

   被一阵狗叫声吵醒。看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

    狗叫得越来越凶。我把头伸出窗外看了看,原来是两条狗在吵架。虽然我听不懂狗的语言,但我琢磨着其大概意思可能是这样:

    "你为什么要抢我的骨头?"

    "谁说是你的?"

    "当然是我的。"

    "是你的又怎么样?我偏要抢!"

    拿起吉他来弹了几下,觉得没什么意思。但一放下后又不知道干什么好了。幸亏这时候华鸡公来了。他叼着一根烟,一进门就躺在我床上喊了一声"百无聊赖啊!"

    那两只狗还在下面吵个不停。我估计它们也无聊得很。

    "吃饭去?"

    "还早吧?中午吃的饭还没消化完呐!"

    "对了,我说",华鸡公坐起来,将椅子斜靠在床头说道,"说一说你和吴芸的事!"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早没戏了。"我说。

    "你后来没再找过吴芸?"

    我点燃一枝烟,并扔了一枝给对面的华鸡公。

    "几天后我有一个想法,想在周末背着一把吉它带她到我老家去一趟,当时觉得那肯定是一件很爽的事,所以心里充满了期待,还做了一个与此相关的梦,十分的美好,她也答应了我,约好就在她们过完四级的那个礼拜天去。可现在根本就不想去了,也不知道他妈的是什么回事,我已经彻底冷却了下来,离过四级还有十天来吧?"

    "十天。"

    "我是绝对不会带她去的,我现在甚至连打个电话给她的想法都没有。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可能我这种人做什么事都不能从一而终。"

    "男人都这样。"他说。

    "嗨,谈什么女人!不是哪个哲学家说过吗--女人天生就是庸俗的。""对!这话真他妈说得太好了!"华鸡公把右手使劲往床上一拍。结果把长长一截烟灰全掉在了我床上。他赶紧在我的骂娘声中把烟灰弄了下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女人是庸俗了点,可在这样的时代,女人不庸俗能过上好日子吗?以前总嫌吕婧庸俗了点,可自己也就这样,鸡巴还不是肉做的?真的,现在想起来,还是吕婧留给我的记忆最真实,怎么说也相处了那么久的时间。"

    "你爱过她吗?"

    "不知道,这个问题没必要去想。我是说'爱情'这玩意儿没必要去刻意地追求,我现在简直怀疑这一人类至高无上的感情,它是否真的存在。"我倒一杯开水,喝了一大口。

    "我还一直想问你,怎么和你女朋友分手的?"我问道。

    "是她主动提出分手的。那一次她也还在我怀里痛苦流涕,说什么实在舍不得之类的话,弄得我还在他妈哭了,谁知道--女人他妈的说的全是屁话--分手还没一个星期她就跟一个老板一块儿旅游去了!"

    值得同情。

    "想起以前,那才叫作不堪回首啊!那娘们儿,非常喜欢耍小脾气,对她言听计从,可是不管我怎么做都不满她的意,比方说有一次她回家去,开始叫我去送她,等我赶到火车站后她说其实根本就不想见我;可等我把她送上火车她又叫我陪她回去;好,我就陪她一起回去了,但是到了那里以后她又说什么怕家里人知道,要我立马回来。那一次我是肺都气炸了。说句实话,以前我在她面前简直--像一条狗。"

    狗?我不禁想起了楼下的那两条狗,不知道它们关于那块骨头的归属问题是否达成了协议。

    "你说,女人们真正想得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我问。

    "很简单。女人们需要的东西其实很简单,但是要的方式去花样百出。"华鸡公说。说完吐了一个极圆的烟圈。

    "女人,其实是一种很简单的动物。"他又补上了一句。

    言之有理,我极为赞同这个观点。

    吃完晚饭以后,我们在一起看书。大概十点多钟的时候,酒瘾又犯了。我们四个于是又去吃霄夜,喝啤酒,一喝就是两个钟头。

    两个钟头,一天的十二分之一,一个月的三百六十分之一,一年的四千三百八十分之一,时间着实过得太慢了。

   昨天晚上华鸡公后来喝醉了,一边哭一边喊着他女朋友的名字,酒后吐真言,此话一点不假。但是这种事情也并未出乎我的意料。在一起相处了这么久,多少还是对他有些了解,甚至有可能--在某些问题上--我比华鸡公更为了解他自己,更为接近事情的本质。这怕就是所谓的"旁观者清"吧。

    表面上他对那女的是一点都不在乎。每次提起她都是一脸的不屑,那神情仿佛是在说"当初我怎么就会看上了她呢?"可实际上,他对那段感情是恋恋不舍的。怎么说,也是他的初恋嘛。然而他究竟是不是爱过,并且仍然爱恋着对方,那我就不得而知了,这样的问题即便是去问上帝,他老人家也不一定搞得清楚。华鸡公的感情经历太简单了--这玩意儿对于一个人思想上的成熟出奇有用--因此在很多事情上不像我这样拿得起放得下。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正因为他经历得少,所以还保留了相当的激情,不像我,激情怕已消耗得所剩无几了。

    10点左右起床,头还有一点疼。

    他们都不在。我洗漱完毕,往卡座里放入一盒RADIOHEADA的磁带,按下PLAY键。

    从窗口望出去,是一个小型的花圃。说是花圃其实花很少,大多是一些阔叶植物。中间有一个水泥筑起的"S"形长廊,长廊的顶上放了很多吊兰,以及另一些不知名的植物,叶子长长的垂下来。走廊边上是一些硕大的铁树、芭蕉等等,绿得格外的沁人人脾。在这里住了两个多月,竟然没有发现有这么个美妙的地方,有时间一定要去里面走走,兴许能增添一点对生活的勇气和信心也未可知。

    花圃过去是沿江大道和昼夜不舍的湘江。最近水位比较高,清爽宜人的情人岛想必已经被淹了吧,要不然一个人跑到那草地上睡上一个下午,也是一件令人心情愉快的事。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努力把体内污浊的空气排出体外。住了这么久,才第一次感到这里的环境是多么优美,空气是多么新鲜。

    我把房间彻底打扫了一遍(一年内这种事我最多干两次),并且把铝制烟灰缸清洗得干干净净。

    我点燃一枝烟,聆听着RODIOHEAD梦幻般的歌声。

    我用右手夹着烟,不时地轻轻敲击着烟灰缸的边缘,发出细微的清脆的声响。

    N

    "想起上次演唱会被取消的事情就心烦,一腔怒火不知道找谁发泄。"罗四说道。

    罗四是下午5:30分左右来的,其时我正在寝室里打牌。我把位子让给了别人,和他一起随便找了家小饭馆吃晚饭。

    "的确如此。"我说。

    "我们演出机会本来就少,这学期仅有的一次,还他妈的被剥夺了,你说这个世界怎么就老是跟我们过不去?"

    "时运不济使然。"我说。有一点故作深沉的嫌疑。

    "但是话又说回来,像这样事情现在回过头去想一想,其实结局也是在情理之中的,毕竟身陷囹圄,而又心有所寄。"

    "误投尘世啊!"我发感慨道。

    "喂,你怎么搞的?老成过头了吧,我说?"

    "表面上看来",我说,"一次演唱会没搞好像并没什么大不了的,机会丧失了,再找就是,我开始就是这样想的;可是,也许,这样一个事件对于某个人的一生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我不是特指哪个人,只是这样想而已,说不定丧失一次机会,就等于丧失了所有的机会,失去一个什么,就等于失去了所有的什么。说得罗里罗嗦,我自己倒有些糊涂了,总之--如你所说--心有所寄,可那些东西果真值得我们心有所寄吗?这个世界上,果真有什么东西值得我们心有所寄吗?"

    "立邦漆,美国生产的,整整一大桶。"罗四说。

    什么?我抬起头看着他,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结了账以后,我们准备一齐往象鼻咀去。

    不知什么时候,黑夜已将它一条小鱼也漏不过去的大网严严实实地盖了下来,人们仿佛还被蒙在鼓里。

    经过五舍广场的时候遇到了一毛七、华鸡公、范鸡公和覃军,他们正坐在马路边的栏杆上喝酒。那当然没得说,这样的机会岂能放过。"我再去拿一箱酒来。"覃军说。于是两分钟后,地上摆满了酒瓶。

    "刚才回象鼻咀找你,没找着,原来你也在学校。"一毛七对我说,"我们一直坐在这里调戏女生。"

    "真的吗?那我幸好碰到你们,这么好玩的事,差一点错过。"我拿起地上的瓶子吐噜吐噜猛灌了一通。不是冰镇啤酒,喝下去热乎乎的。不过总比没有好。

    "哟,过来了一个靓妹。"覃军色迷迷的笑着,那神情仿佛三年没见过女人似的。

    范鸡公急不可奈地嚷道:"小姐,过来一起坐坐,给个面子嘛!"

    "给个面子?怎么这样老土?"罗四笑着说。

    那女生确实很不错,穿得十分性感。她小心翼翼地走着,微微皱起眉头。不管她听见他们刚才喊的话没有,至少应该能感觉到这里气氛不大对头。她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一毛七、范鸡公这些鸟人又开始嚷嚷了:

    "小姐,你的身材不错嘛!"

    "哟!瞧那屁股扭的!"

    "饱受爱情的滋润。"

    她看上去异常紧张,都不敢瞟我们一眼,就加快步子低着头走远了。她一定在想:师大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一群色狼?

    我掏出一包白沙烟,给每个色狼发了一根,然后自己点上一根。

    刚抽两口烟,又有两个女生从前面走来,并且步代相当一致(当然这肯定是偶然现象),我们于是齐声为她们喊着口令:"一二一,一二一……"转眼间她们的步子就乱了,靠我们近点的那位偏过头来说了一句"神经病。""他妈的,没意思,真没意思,师大的女生怎么都这样!"覃军抱怨道,一仰脖子把瓶子里的酒喝了个精光,并顺手把瓶子摔在了马路中央,接着范鸡公、一毛七也相继把手中的空酒瓶扔了出去。一阵令人惊悚的尖利的响声,把四周的行人都吓了一跳。

    我也捡起了一个酒瓶扔了出去,在空中划了一道美丽的弧线后"砰"的一声粉身碎骨。玻璃碎片在路灯的照耀下十分好看,虽然它们已分文不值。我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痛快,如果不是有理智在控制,我可能会把这街上所有能砸烂的都统统砸烂。

    又有两个女生并肩走来,边走边啃着西瓜。

    "小姐,给个面子,认识一下!"

    "范鸡公你怎么就会说这一句,不会说点有趣的?"罗四一个劲地笑。"吃什么西瓜?来,这里有香蕉六根!"

    没想到这次范鸡公一句话就把我们给全逗乐了。丰富的联想,有趣的比喻,这幕情景以后可能会频繁地被我们提起。

    "要是有吉它就好了,可以猛吼几把。"我说。

    "我们寝室有两把破吉它,我去拿来吧!"一毛七说。虽然他很少听摇滚,却是我们"树皮乐队"的忠实歌迷。

    "两把都拿来。"

    在这其间,我又抽了五分之四根烟,喝了半瓶酒,并大声地对一个女生说了句不很痞的话,尽管自己没有得到什么,可那女孩也并没因此而失去什么。

    果真是两把破吉它,不仅声音难听,而且手感极差,估计五十块钱都不会有人买。不过没关系,我们既不是来吸引沉溺于浪漫幻想中的纯情女孩,也不是靠此来获得路人对我们的施舍。破吉它就破吉它,破吉它破弹。

    我唱了一遍《猫和老鼠》。罗四弹吉它,我就坐那儿闭着眼睛唱着,随节奏摇摆着身子,并不时地跳起来转身360度。

    然后我又唱了一首《我们是害虫》,开始我还有板有眼地扫着和弦,吼着"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到了后来就几乎成两把木吉它的即兴演奏了。当然说得好听点是即兴,其实就是乱搞,只有节奏,没有他妈的什么和弦和调式了,这样乱搞了足足有五分钟之久,直到我们都累得满头大汗。

    路灯下的男生、女生们从这儿经过时都偏过头来看了看,便继续走着他们无所谓长无所谓短的路。不过我想即便我们是在卖烧饼他们也会看一眼,因为六个男生一色赤膊坐在路边卖烧饼也是一件极为旱见的事。

    "姑娘,我想和你睡觉,我并没有什么恶意……"我高亢、尖锐的歌声(不是自夸)在这颇为寂静的夏夜校园里嚣张地游荡着。我没有睁开眼睛,但我可以想象人们听到这歌声后的表情。其实这歌没什么,很普通甚至平庸的一首歌,只不过与性欲有关,描写一种压抑的状态而已。如果硬要按风格分类的话,我看可以归入硬核(hardcore)。

    在歌的末尾处,我们一齐舒缓的唱着"啦啦……"银白色的路灯照在我们身上,不时有风吹过。老实说,我并不是一个感伤主义者--而且我自认为我自身的气质同感伤主义毫无相似性可言,可在此时,我竟然心甘情愿地沉浸在这感伤的氛围之内。不过确实很过瘾,如果现在有LSD之类的玩意儿,我会毫不犹豫地将之注入自己体内。我需要那种必要的迷失。

    从一般的角度来看,我无疑是一个失败者。纵使不从一般的角度,我至今为止还很难有值得称道之处。但为什么我仍然如此乐观如此津津有味地在生活的泥淖中翻来滚去呢?是一种什么力量让我仍然精力充沛地跟自我玩着捉迷藏的游戏呢?我无法得到答案,至少在现阶段内我还不想去改变什么,我一无所思而又若有所思,一无所依而又若有所依。

    覃军又扔了一个酒瓶。是第七个还是第八个?还是第七点五个?乖乖,酒劲上来了。左边的罗四和右边的华鸡公都好像在半空中悬浮着,左摇右摆的。等等,你不是罗四。什么?你是不是喝醉了?我没醉,你不是罗四,绝对不是。你是我爸爸,不不不,我是说,你是谁来着--对?你他妈是JimiHendrix。……小姐,过来听首歌吧?嘿,我说覃鸡巴,你他妈怎么男女不分?明明是一个大老爷们,你怎么说是小姐?分明是小姐嘛,你看她的胸部比乞力马轧罗山都高!比你妈的还高呢!你他妈想打架是不?打就打,谁怕谁!喂,我说,你们别打架了……走,咱们把他俩挟回寝室去。回去个鸟!老子还清醒着哪!

    好爽。天旋地转。哈哈哈,天就要塌下来啦,看你们这些龟孙子还怎么嚣张下去!我现在的位置是在……马路中央?不,不,是在黑西哥城,我他妈现在正在露天舞台上!怎么没有姑娘?哦?有啊!那边不是有个美国妞正朝我露出她饱满的乳房嘛?What are we fucking doing now!No one but me, can save my self, but it's too late……,我的歌声怎么样?不错吧!再看看我这姿式,像不像JAMESHETFIELD?嗨!扇自己一个耳光先--我就是JAMESHETFIELD嘛,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了?我没喝醉呀!哟!好像要尿尿了……咦?怎么鸡巴不见了?哪个龟儿子偷了我的鸡巴?快拿来!把老子惹火了,操遍你祖宗十八代……哦?在这里,原来鸡巴没丢。好爽。说实话,兄弟们,大学四年最爽的是什么时候?对了,是在大小便的时候!叨一根烟蹲在厕所里拉屎,他妈的不就是大学生活中最爽的事情吗?尿完了,把鸡巴放进去,可千万别让别人偷去了,这家伙,可是我唯一的宝贝呀!兄弟们,你们怎么不说话?那个猴头脸的人是谁呀……

    后脑碰到什么坚硬的物体了,是水泥地板?咦?我怎么和星星兄弟们面对面呢……哎哟,我的妈呀,疼死我了……

    O

   第二天上午一醒来,就觉得后脑勺疼得要命。对了昨晚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怎么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呢?

    "你醒来了?"一毛七走了进来。

    "嘿,我说,昨晚……怎么回事?"我问道。

    "怎么回事?你喝醉了呗!站在马路中央乱吼乱叫,还掏出鸡巴来撒尿哪!"一毛七还没说完,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不会吧?!"我的妈呀,我怎么会如此失态?以前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事情呀!

    "我们惨了,我跟你说。"

    "怎么?"

    "后来--就在你和覃军发酒疯的那会儿--团委书记周明来了,我们被他逮个正着。"

    惨了。真的惨了,这次。怎么会刚好被他碰到呢,而且还是在我丑态百出的时候?周明那B,也他妈太有灵感了。

    连续几天心情都十分复杂,有一点担忧,又好像有点成就感。总之是说不太清楚。

    一早我就去了工大罗四的寝室。看了两部周星驰主演的搞笑片(我们可都是周星驰的铁杆影迷)。一点左右,我们买了一件啤酒,炒了三个菜,一起去找老黄。

    "你们先吃吧,我待会儿就来。"老黄在房里说。我们就先坐在老黄的厨房里吃了起来。

    "团委书记找了你们没有?"罗四问道。

    "昨天在办公室训了我们一顿,说要我们等候发落。"我说。

    "怎么说的?"

    "嗨!还不就那些鸟话!他还说什么几把破吉它,就以为很艺术。"

    "靠!照这样说那些所谓校园创作歌曲比赛上纯粹是比谁发声好的民族歌曲就算他妈的艺术?"

    "有三比。第一比谁嗓子好,第二比谁发声方法掌握得好,第三比谁没大脑。"

    "大学校园--艺术的坟墓。"

    "岂止是大学校园?生活就是艺术的坟墓。艺术有一天不小心操了生活,生活于是天天找艺术报仇。"

    "说得好,说得好,这是谁在发牢骚?"老黄睡眼朦胧地走了过来,头发乱得像鸟窝。

    "昨晚喝多了,一觉睡到现在。"他抽了一张椅子过来坐下。

    "我出事了。"我说。

    "什么鸟事?"老黄睁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手在头上挠了那么一下。

    我就把事情经过及此事件之严重程度简明扼要地说了一番。

    "那你估计是给你们什么处罚?"

    "说不定。可能是开除学籍,不过也可能是记大过。"

    "那你还有心情喝酒?"老黄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怕个鸟!既然是自己做的事,自己就要敢面对其后果。这才像个男人。""可你到现在为止,恐怕还不能算作一个真正的男人。"罗四笑着说。"靠!你还不一样没开过荤?"

    "诚然,"罗四笑着喝了一口啤酒,差点给呛着,"这次幸亏你们没把我供出来,我在工大是有前科的。"

    "愿闻。"

    "半夜出去喝酒被抓过几次--你知道工大有禁酒令--如果这事儿让保卫科知道那还不给开除!"

    "我当然不会把你的名字供出来,覃军那团委书也不认识,我们就说你们俩是半路上加入的陌生人,这事儿,能少一人就少一人。"

    "你们怎么净做些这样的鸟事?"老黄呷一口啤酒,扬了扬眉毛瞪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

    老黄倒了一两左右的啤酒在"小黑"的食盆里,那狗居然两下给舔了一干二净。

    "这叫'近朱者清,近老黄者好酒'。"罗四说。

    "举杯邀'小黑',算鸟成四人。"我说。

    谁料"小黑"没走几步就开始摇摇晃晃,好不容易回到它的窝里一声不吭地躺下了。

    "不过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要是咱俩同时被开除那倒好了,那就什么顾虑都没有了。"我感慨道。

    "立马收拾行李,去北京。"罗四说。

    "那就叫'只此华山一条路了。'"

    "去北京?你们想得倒挺美。你们以为现在有什么资本去北京?论技术,在北京很少有比你们差的;论感觉,人家十四、五岁的小孩都比你们好;论思想,满地都是写现代诗的,你们就这样,能去北京吗?"老黄一本正经地对我们说,很少看见他这么认真的样子。"

    我和罗四各自盯着桌上的酒杯,半晌说不出话来。

    "大学四年起码要混完,拿个本科文凭怎么也方便许多,然后再去作以后的打算。"老黄顿了顿,说:"我的话当然也过了点,你们排的那些歌曲如果录出来其实并不比北京新声那帮人差到哪儿去,只不过人生是一个厚积薄发的过程,搞艺术的就更是这样,别老想着一步登天。"

    老黄的这一席话句句在理,我们无话可说。但是万一上苍真要现在结束我糟糕的大学生涯,那恐怕我也没路可退了。

    "你说得对,我们确实有点急功近利了。来,喝酒!"我举起手中的玻璃酒杯。

    "猴也!你们明白就好,明白就好。"老黄和我们碰了碰杯。

    P

   昨天晚上梦见吴芸了,早上醒来想想觉得似乎没什么道理,很长时间没见过她了,我好像已不太记得清她的样子。

    好不容易盼来了星期一,也就是我们四人在年级大会上作检讨的日子。说实话,我怎么也没想到文学院团委对我们竟是如此仁慈,什么处分也没给,只是作个公开检讨了事。我们又没有抓住团委书记的什么把柄(比如在办公室和一个女的乱搞被我们撞见之类),我们四人也没有一个和他有丝毫的亲戚关系,他何必要手下留情?我们想了几天都想不通。

    我们四个在满教室同学们的注视下一齐趾高气昂地走进阶梯教室。同学们一时间议论纷纷,教室里转眼间就热闹非凡。那感觉就像"四大天王"来了(夸张了一点)。我们在第一排特意为我们空出来的位子上一一就座。

    年级大会马上就要开始。这时突然不知谁从后面递了一个小纸包过来,我们莫名其妙了一阵子。一毛七拆开外面包得很精致的彩塑纸(看来出自女生之手),原来是两包白沙烟。

    "是犒劳咱们呐!"我说。

    "也许是你的崇拜者也说不定。"一毛七说。

    可是里边一个字也没有。我回头看了看,没发现有表情很拘谨的女生。

    团委书记周明老师来了。辅导员先在台上说了一通,然后由我们一个个上台去作检讨。

    首先是华鸡公。他今天穿得很整齐。白衬衫加领带加西裤加皮鞋,头发梳得贼光。他先环视了一下整个会场,而后一本正经地从衬衣兜里掏出一张纸和一副金边眼镜来戴上,好像个即将开始讲座的专家学者。下面爆发出一阵笑声,接着是一阵掌声。我们仨看着周明那铁青的脸低着头使劲笑。看来支持我们的人还不少。当然,我们并不是他妈的什么英雄。

    第二个台的是范鸡公,他嗓门太小(唱日语歌时例外),连我们几个都没听清他说什么。

    我还刚穿着短裤和破凉鞋上台,底下就有很多人鼓掌了(估计是以前写诗出了点小名)。我运了运中气,用比较沉浑的声音对台下说道:"请大家不要笑,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又是一阵掌声和笑声。没办法,这我实在不是故意的。

    我从屁股后边的裤兜里摸出一大把零钱,从中找出一张折成屁眼大小的纸,慢慢打开,照着上面一字一句的念着:

    "……既影响了市容、校容,又破坏了大学生的良好形象。另外,我们还不该拿着两把破吉他在路边大吼大叫,玷污了圣洁的艺术(掌声)……这事儿虽小,却反映出我们不正确的世界观和人生观(掌声和笑声)……"

    最后是一毛七。他没写检讨,一上台就挺起胸膛,把手放在背后,象小学生一样大声地说着:"我这人平常也是太自由散漫了,要么就留长发,长发留厌了就剃光头,想想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的确是有点问题……"

    听着他在台上这样胡说八道,我一边有些担心,一边笑得喘不过气来。台下的同学们更是笑声不断。这样的场面恐怕是周明所始料未及的。

    最后周明缓缓走上讲台,说道:"这四位同学都已经作完了检讨。他们的检讨很诚恳,可以说是深入到灵魂里面了(笑声)。这次就姑且饶过他们,"这时他的皮包里发出"嘀嘀嘀"的响声,他只得拉开拉链,拿出那黄色的"爱立信"手机摁了一下,"我希望不会再有下一次(掌声)。"

    "木雨,真有你们的,把周明给耍了一次。"

    "木雨,下次你们再干这事儿,可别忘了叫上我。"

    "哪还敢啊!"

    散会后,一些玩得好的同学一一跟我们打招呼,有意思,真把我们当成他妈的英雄了。

    "你说周明是真没听懂还是假没听懂?"范鸡公问我。

    "他还不至于这么笨吧?"我说。

    "他也没法子,总要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吧!"一毛七说道。

    覃军这时候走了上来,"他奶奶个胸!早知道就该把我的名字一起报上去。唉!真可惜,错过了一次出风头的机会。"

    不管怎么着,这次总算逃过一劫。

    Q

   在学校里吃完晚饭后,才五点多一点点。实在没事可干,于是回到象鼻咀。

     打开门一看,我的妈呀!太阳和他的女朋友正睡在同一个被窝筒里面!我吐了吐舌头。不过这并不奇怪,假如我现在有女朋友,估计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拿上一本《外国文学》课本,轻手轻脚地走出去,悄悄地把门关上。如同一个小偷的所作所为。不过大概没有哪个小偷会偷一本书,何况是《外国文学》这样一本极其愚蠢极其乏味的大学课本。

    离太阳下山还早。我拿着书踱着鸵鸟的步子来到华鸡公和范鸡公的住处。他们把房间里的桌子搬到了外面,正在那里复习呢。

    "喂,没必要这么用功吧,我他妈的还没看一页呢!"我说。

    "你看见桌上的书就以为我们在复习?其实这鸟课本哪里看得进一行!"华鸡公说着,把桌上的课本拿起又重重的摔在桌上。

    我从房间里拿出一张椅子来,也在桌边坐下。

    "可惜没有啤酒喝。"范鸡公说。

    不提到"啤酒"两个字倒没什么,一旦"PIJIU"这两个音节让我听到,那淡黄色的、泛着白泡沫的液体,那入口滑溜溜、进到胃里时全身毛孔收缩,凉意似天使的羽毛般拂过全身的感觉就蓦地蹿了出来,让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喝得要死。

    "我们凑钱去买三瓶啤酒来吧!我这里有几块钱。"我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所有的钱来,放在桌上。两张两元的,一张五毛的,三张两毛的,还有两个一角钱的硬币。

    "行。我去买,我身上还有几块钱。"于是范鸡公拿着钱屁颠屁颠的买酒去了。

    两分钟后,范鸡公又屁颠屁颠地提着三瓶啤酒跑了回来。

    我们一边惬意地喝着冰镇啤酒,一边极其痛苦地进行复习。华鸡公都看到莎士比亚了,而我还在看《俄荻蒲斯王》的有关内容。必须加快步骤,我对自己说。毕竟离考试只有三天了。

    天不知不觉地暗了下来,华鸡公把台灯拿了出来,又在桌子底下点上了一根蚊香。

    我把《外国文学》课本合上,在封面上写下了"对小说的误解"几个大字,然后又将其翻到最后一页,信手在上面写下:

    对于我们世世代代居住的这个星球(不知是谁给它取了"地球"这样一个没创意的名字),我暂时还没有很深刻的认识。众所周知,我才二十一岁,经历的事情也大多十分微不足道,用某些人的话来讲,就是我吃过的饭还没他们吃过的盐多,或者是我看过的书还没有他们用过的手纸厚。虽然关于地球和人类社会的一些常识多少还是学过一些,但我还是总被一些问题困绕。例如:精神和意志在多大程度上控制着整个世界?(对于唯物主义那一套,我是不大相信的)至今为止,人类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在把这个世界简单化还是复杂化?我也一直试图从书本中去寻找答案,可现在似乎觉得越看书就越糊涂。而且更要命的是,像我们几个正处在人生的黄金阶段,应该是健康向上,以积极的态度去拥抱人生才对,却因为看多了书,变得如此的绝望和颓废(主要原因也可能不在书,但多少有点儿),而且还沉浸在绝望与颓废之中,互相给予一点可怜的慰籍。

    事情也或许并不像我所说的这么严重,但我确实是看不到旁人天天挂在嘴上的所谓的希望在哪儿,我也因此而认为所有人心中的目标都并不是真正的目标,真正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亡。人生就像是一列往悬崖边开去的火车,在哪个站停车,停多久,其实并不像人们所认为的那样重要。

    活着就是活着。我认为。

    R

   在六月的蝉噪声中,一切如风远逝。

    7月2日。最后一门古代文学也考完了。

    如果一个学期算150天的话,那么我们有130天在天堂里,最后20天在地狱里。这样的形容一点都不过分,如果你读过大学,又碰巧不属于"死读书一族"的话,你就会赞同这个说法。

    在这段时间内我和女生的交往几乎是一片空白。首先是没有机会,其次是没有心情。也遇到过吴芸、吕婧一次,但却像喝劣质奶粉一样索然无味。

    晚上8点52分。我们四人在颜姐的"顶呱呱"饭店喝酒。

    "明天我们就要走了。"范鸡公说。

    "走?回家去?"我问道。

    "不,我们一起到另一个同学家去玩,然后再回家。"

    "明天?也就是今天的后一天?"

    "当然。怎么了?"

    "那么也就是说,1999年7月3日?"

    "没错。你干嘛这样问?"

    "没什么。"

    我低着头,闷闷的喝了一口酒。分别的日子这么快就来到了,时间总是让人措手不及。时间总是在不合适的地点,以不合适的方式强奸你一把然后跑开。其实时间并不知道,无论它怎样糟蹋、蹂躏我们,我们都无可奈何。因此根本无须跑开,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看着就是。归根结底,是时间生活了我们,而不是我们在时间中生活。

    "要是有个女的跟我们一起喝酒就好了。"一毛七说。

    "去叫一个来,一毛七你认识的女生不是挺多吗?"我问。

    "多有什么用!都是有男朋友的。"一毛七一副无辜者的表情。

    "我看吴芸是一个合适人选。"华鸡公说道。

    "不。"我说。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叫她。"

    "其实我觉得她挺不错的。你关键是没找着那把钥匙。如果找着了的话,吴芸马上就会被你点燃。"华鸡公说。

    "我承认你说的很有道理,可在这个世界上,找一辆车比找一把钥匙显然容易得多。"我说。

    我们商量了十多分钟,没有任何结果。一毛七这小子,干嘛提起女人,让我们凭添几分痛苦。

    "我们来划拳,谁输了谁去街上叫一个来陪我们喝酒。"我提议。

    一二三,范鸡公输了。好险。

    "颜姐,再拿四瓶酒来!"

    范鸡公在街上游来荡去,几次想开口都猛然发现有个男生在旁边,而且牛高马大。他当然不敢做傻事。换了我,我也不敢。

    我们远远的看着范鸡公那副可怜相,笑得眼泪直往下掉。

    颜姐提了四瓶啤酒过来,刚准备去拿起子,一毛七说"不用了",话刚落音,就只见他已用牙齿把四瓶酒全部打开了。我看把他刚才的动作拍下来,完全可以作一个牙膏的广告,旁边配上广告词"一毛七,牙齿好,开酒瓶,不烦恼。"当然,这只会是一个很臭的广告。

    "走这一趟,大有收获。"范鸡公一脸笑容跑了回来。

    "什么收获?"

    "我终于知道,"范鸡公顿了顿,说道:"找到一位单身女孩--当然要漂亮的--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我们扑哧一下全乐了。"恬不知耻,"华鸡公笑着说。

    我拿起玻璃酒杯喝了那么一小口,不知怎么回事,心情突然又变得沉郁了下来,我想了想自己这个学期原所做所为。有什么成绩?我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样回答自己。那么就具体地来说:可发表了任何作品?没有。可进行了一次摇滚演唱会?没有。考试可考得好?不好。可曾像摸像样的谈了一次恋爱?不曾。可有任何收获?说不上来。一言以蔽之,这个学期对我来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0"。零。ZERO。明天,又会是什么样子呢?我仍然不清楚。别说明天,连过去发生了些什么我都不一定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他们还尚有自己的人生目标:范鸡公决定报告人大国际政治专业的研究生,华鸡公则准备考武大法学研究生,罗四铁了心要搞摇滚,一毛七以后想作生意。而我以后干些什么?认前想是想过,但都已被我一一推翻,现在是彻底没了主意。零。我这人,怕是没有希望了。我想。

    "你在那儿发什么呆?想哪个妹妹了?"范鸡公问道。

    "没有没有。一个学期又过去,多少有些怅然若失吧?"我说。

    他们突然都沉默了起来。都在回忆这个学期各自的经历吧,我猜想。感觉他们就像三只乌龟,把各自的 进了各自的龟壳里,不知在那儿想些什么。有些与我有关,另一些与我无关,总的说来。

    "来,干杯!"华鸡公站起来,于是我们都一一站了起来。

    "为了什么?"

    "为了这个无聊的学期。"

    "为了我们那玩意儿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

    "干杯!"

    我们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这一天终于即将过去,我躺在床上想。我们几个都喝多了,范鸡公醉得往桃子湖里跑,说要下去抓鱼,我们几个也是吐得一蹋胡涂。

    不知怎的,我反而睡不着了,头像要炸开了一样的疼。罗四几天前就已经去上海实习了,走之前也没打个电话给我;明天华鸡公、范鸡公也要离开此地。我仿佛感觉身处一个黑暗的深谷,身边的朋友都一个个爬上去了,爬到那光明的世界里去了,只有我还在这里苦苦挣扎,在等待着那个令人恐惧的物体的来临,屏住呼吸。前所未有的孤独感。

    窗外的世界依然是一片歌舞升平。我打开台灯,拿过笔记本和笔,在上面歪歪斜斜地写下了一句:

    那天我泅水而去是因为没有他妈的任何人在逼我。

    是的,没有人在逼我,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第一稿写完以后,到"Q"部分全文已经结束了,这一部分是第二稿补上的,如果它破坏了整篇小说的整体感的话,那也只能这样了。)

    离开学还有几天,但同学们都差不多已经来了,大概是耐不住寂寞吧,今天到学校,首先碰到了一毛七(他已来了四五天了,但我一直不知道),然后是华鸡公和范鸡公。

    "今天晚上喝酒去!"这是我和他们见面时的第一句话。本来想这个学期不再酗酒,作个老老实实的好学生的,没想到还没开学就又喝起了酒。没办法,戒得了酒戒不了烟,戒得了烟戒不了手淫,身体固然要紧,但我并没有大兴趣活到八十岁。

    "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不过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一毛七对我说。

    "洗耳恭听。"

    "吴芸的事……还是不告诉你了,好像没有这个必要。"

    "靠!你要说就说,不说就拉倒,你以为我对吴芸后就一定感兴趣?"我喝了一口啤,问道:"跟我有关系?"

    "当然有!不过暂时还不想跟你说。"

    "我 !快告诉我,别卖什么关子。"

    "我问你,你是不是没履行承诺?"

    我想了想,然后说"没错。"

    "你知不知道,她等了你一个暑假。"

    一个暑假?我愣了。不错,我确实听说她一个暑假都没回去,我还在想呢,她怎么这么大的胆子,一个人在寝室里住了两个月。

    "她母亲还亲自从吉首赶来要她回去,结果她哭着闹着就是不肯回去。"难道她真的一直等我约她一起到我老家去?我的确失信了,我一个暑假没去找过她,电话也没打一个。这是我的错,我承认。我他妈早就打消了对她的念头,我还以为她根本就一点都不在乎我!但是……怎么可能?她等了我一个暑假?她明明知道我电话号码,为什么不打个电话给我呢?

    "这消息的可信度有多少?"我问一毛七。

    "百分之九十。我听她们寝室里的一个女生说的。

    "下文呢?"

    "移花接木了。这我不说你也能猜到。"

    "这下可好,另外一辆车没找着,眼皮底下的钥匙倒被别人捡了。"范鸡公揶揄道。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谁爱捡捡去,她爱跟谁跟谁,关我鸟事!"

    "真的这样想?"华鸡公问道。

    "何至于!多少还是觉得有些遗憾的……口味虾怎么还不上?"

    "那虾子八成还在写遗书呢!"

    "那我就想不通了,当初她为什么要拒绝我?还说得那么玄,害我像进了迷宫似的。"

    "女人就这样,她不会让你轻易得逞的。"范鸡公说,这时口味虾终于端了上来,辣椒奇多,简直就是一片红色的海洋,只在表面露出几只钳子,我琢磨着虾子们何苦在死了以后还要举出个表示胜利的"V"字手势。

    "女人的话,十句最多信一句。"一毛七说。

    大家一齐动手吃着美味的口味虾。

    说实话,我心里真有些不是滋味,但是事情很可能并没有这么简单,从吴芸等我一个暑假这个事件切入,我怀疑它的意义并非只是等我这么简单,有可能等的人并不一定就是我或者别的什么人,只是在等而已。也就是说,此事件的意义就在于这一事件的本身;也可能她确实是想录求一个结果,但我找了她也好,没找她也好,对她来说都算是一种结果,都能标志此事件的完结。越说越说不清,索性懒得去想了。然而不管怎么着,在我而言,都意味着一种无法补缺的遗憾。我想了想她大大的眼睛、流星锤状的粗辫子,以及那些漂亮的长裙,命背如斯,再无话说。

    "嗨!这有什么好想的,错过了……就错过了呗,一切都要顺其自然……的好。"一毛七说着,被辣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用纸擦了擦手上的油,然后喝了一口啤酒。

    "你不会再去找她吧?"华鸡公问我。

    "我当然不会做那种刻舟求剑的傻事……那小子也蛮会利用时间差的,一毛七,那B是哪号人?"

    "不知道。你也没必要知道。"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你妈B我总要知道是输给了谁吧?"

    "你谁也没输,输给了自己。"

    "谁也没输,输给了自己。"我重复了一句。把我当白痴似的。

    可是那个"自己"是谁?他在哪里?

    我一口喝干了约一斤左右的啤酒。

    师大今年扩招四千人,而且60%是女生,"靓妹"的密度把相对较大。像"走在校园里脖子都转不过来"这样的说法其实一点都不过分。我们这一层的男生们都一天到晚拿着望远镜看对面的女生寝室,远远看去像一排等待指令的海豹,聚精会神地瞪大一双黑眼睛望着你。叫人看了想扔几条小鱼上去。没法子,在这校园里,每一个脚印都是性压抑给压出来的。

    上学期借了吴芸的一本《玩笑》,一直忘了还,昨晚夹了张纸条在里边叫别人帮我还去了。至于自己写了些什么,则记不太清了,关键不是那些文字,而在是文字间蔓延的那种气息,似乎令自己十分满意。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其实这一节也不是非加上不可,不过既然故事还在发生--尽管是在与我不相干的世界里发生--那就必须诚实的告诉大家,而且我想说的是:错过并不是他妈的一种什么美丽,错过了很遗憾,这事儿纵然不能全怨自己,却也奈何不了别人。

    来,喝酒。

   99年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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